她磨蹭了许久,直到指尖都泡得发皱,才慢吞吞地擦干身子,换上柔软的寝衣,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回到房中。
屋内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烛,晕开一圈暖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床榻周遭。
她掀被上床,擡手轻摁枕被。
新换的被褥带着太阳烘烤过的气息,触感十分柔软舒适。
明明身体已经放松,神思却毫无睡意。
想了想,她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从橱柜里翻出一本话本,回到床上。
这些个读物,正是她白日里收拾房间时偶然发现的丶上回赠予师弟的“乔迁礼”。
她拥着薄被,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侧身朝向床内,借着烛光翻阅起来。
书页上的字句却好似游鱼,滑溜溜地难以捕捉心神。
暖房方向传来隐约的水声。
哗啦啦——
声音穿透静谧,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混着水汽的暖意似是顺着门缝飘进来,让她耳尖都有些发烫。
书页上的墨字彻底失了魂,化为扭曲狰狞的嘴角,嘲笑她的胡思乱想。
“你思想肮脏。”
“听着洗澡声就心猿意马了,出息!”
“非礼勿听,非礼勿想,把耳朵捂起来!”
“……”
握着书卷的指尖微微收紧,烛火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心脏亦猛地一跳。
慌忙间,她将话本子胡乱塞到枕头底下,扯散床帐,迅速躺倒,拉高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缓缓踏进屋中。
摇晃的烛光勾勒出顾连舟修长的身影。
他亦换上了素白的寝衣,微湿的墨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还缀着些许未擦干的水珠,在柔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目光落在已然放下丶纹丝不动的床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窗边的罗汉榻。
他并未立刻走过去,而是先关紧门窗,阻隔了院中微凉的夜风,而後行至床前小几前,俯身吹熄蜡烛。
宋岐灵躲在密不透光的锦被里,感官却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她听见他趿拉着寝鞋踩在砖石上的轻微声响,听见罗汉榻那特有的丶承重时发出的细微“吱呀”声,然後是衣料与软垫摩擦的窸窣响动。
过了片刻,待那细微的响动归于平静,她才敢悄悄地将被子拉下寸许,屈肘支起上半身,拨开床帐,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认。
月光如水,无声流淌。
恰好漫过青年随意搭在榻边扶手的手腕。
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随意地垂着,指尖朝着她床榻的方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淡淡的银辉,暖房里残留的水汽还没散,飘散至鼻尖,带来一片若有似无的潮意。
听着罗汉榻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宋岐灵心里的乱麻渐渐散开。
想来师弟昨夜未休息好,此刻竟沾了褥子便睡,倒是她……换了地便睡不着。
从前她怎麽不认床呢?
“师兄,你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可是有话想同我说?”黑暗之中,男人的声音突兀得如同鬼在耳边吹风。
宋岐灵猝不及防,猛地缩回帐中,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结巴道:“你丶你能看见?”
静了片刻,顾连舟略显无奈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当师兄早就知道了,我这双眼与旁人不同,在夜里亦能视物。”
宋岐灵:“……”
那他岂不是自一进门便看见了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