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衣倒是忽然决定了什麽,蓦然擡眼,鼓足勇气迎上沈适忻的目光,却骤然撞上他不加隐藏的温柔眼神,刚刚做好心理准备又退缩了,像是被火燎到一样转过头去。
他动作太大,一擡手撞到桌角,尽管隔着衣料还是阵阵闷痛。
他表情一僵,却装作若无其事,把剩下的书本放到案上。
“不知道公子可否认识沈氏的少爷。”
谢璇衣装作平静,因求人有些紧张颤抖的手摩挲书皮,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他提到自己,沈适忻有些意外,视线在他手背上停留一阵,按兵不动,“不过点头之交,怎麽了?”
“公子觉得他为人如何,”谢璇衣犹犹豫豫地整理措辞,“早听闻沈家是权贵世家,想来寻常人难以得见。”
谢璇衣这真话混着假话,蹩脚的弯弯绕,在沈适忻眼里十分可爱。
他忍着笑,“他近些日行踪难寻,听说连往日旧友也找不见,不过会有机会见到的。可否问问公子,是有什麽要事相求?”
“要事……”谢璇衣挠挠头,有些茫然无措,“倒也不能算要事。”
他吞吞吐吐半天,想来是和那劳什子系统有关。沈适忻眼底有一丝冷色,随即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过几日总会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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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沈适忻又细细嘱咐些要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等待下一次偶遇的机会。
哪料到机会还没等来,先来了麻烦。
往少了说,沈适忻至少也有五六年没尝过被管教的滋味。
今日被夫子叫到跟前一通训斥,他看着对方一脸痛心疾首,指责他玩物丧志,不该和蠢材走得太近,才慢慢回过味来。
他表面恭顺听着,眼神却落到一旁幸灾乐祸的同窗脸上。
他当是谢璇衣近几日课业紧张,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啊。
先前想着做人留一线,并未将那满纸嚣张交给夫子,有人却已经心虚了。
“夫子说的是,”他趁老头子训累了喝茶,“可是圣人也有三人行之言,谢璇衣怎会没有我能学到的优点。”
“反而,夫子倒不应听风是雨,错放了心怀不轨丶心胸狭隘之人。”
他话锋一转,把纸团展开,放在案上,“夫子觉得呢?”
老头喝着水,瞥见纸上大逆不道的言论,猛然一咳,险些背过气去。
“莫非夫子觉得阳奉阴违油嘴滑舌才是人之根本,已然罔顾孔孟之道了?学生还是更喜欢直率可爱之人。”
沈适忻添完最後一把火,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身旁人。
“今日课业未完,学生先告退了。”
他从正门施施然出,就见到捏着一沓纸正准备迈过门槛的谢璇衣。
见到沈适忻出来,谢璇衣的表情也有些局促。
“夫子在里面大发雷霆,莫要进去当替罪羊了。”
沈适忻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只当对方没听到,轻轻揭过。
他扫了一眼,“怎麽还检讨上自己的过错了?”
谢璇衣有些畏惧里面的动静,默默跟着沈适忻往外走,声音低低的。
“孟小姐说,公子因为跟我来往挨了罚。”
沈适忻在心里将这「孟小姐」骂了百遍,面上不显,“怎麽会。”
“我听到夫子的话了,”他犹犹豫豫,在回廊里停下脚步,“给公子添麻烦了。”
似乎说完他才想起这句话背後的含义,头更低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视线连停在沈适忻衣摆上都不敢。
他默默攥紧手里的纸,沙沙作响。
“那你该知晓,你于我而言不是麻烦。”
沈适忻话说得含蓄,看着他半晌,忽然伸手拉过他腕子,将手背翻过来。
“还疼吗。”
“已经好了,”谢璇衣脸有些红,“只是淤青看着骇人罢了……”
沈适忻不情不愿地笑了声。
他可刻意留意这几日的声音,没听到谢璇衣换过药膏一类。
骗子。
他想动手触一触,好让谢璇衣露出马脚,却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