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线和时间,确保一切安排万无一失。王府侍卫的职责,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任何细节都不能疏忽。
确认马车安全驶离后,楚言才收回视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重新踏入王府森严的大门。
厚重的朱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沿着来时的回廊,快步向澄心堂走去。
午后炽热的阳光被廊檐切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带和深邃的阴影,交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需要立即回到主上当值的岗位,回复送医的差事已毕,同时继续守护这澄心堂内外。
当他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澄心堂外殿时,脚步已然放得极轻。
他锐利的目光迅扫过殿内:一切如常,寂静得只闻更漏清响。
寒玉依旧侍立在隔扇门旁,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
两个小婢女的打扫工作似乎接近尾声,动作更加谨慎细微。
楚言没有出声,只是走到殿内一处既能随时响应召唤、又不会显得突兀的位置站定。
他的身姿挺拔如昔,目光低垂,将自己融入这片守护的寂静之中,如同殿内一枚稳固可靠的铆钉。
他的归来,无声地融入这片守护的秩序,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只有寒玉在他进来时,眼睫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沉静,那是长期共事形成的无声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静谧仿佛有了微澜。
床榻上沉睡的人儿,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挣扎着要脱离梦境的泥沼。一声微弱得几乎被忽略的嘤咛溢出唇瓣。
一直守护在床边,仿佛与影子融为一体的白战,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这细微的变化。
他立刻俯下身,脸上所有的冷硬早已褪尽,只剩下满溢的、几乎要灼伤人的关切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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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妻子那只搭在锦被外的、微凉的手,用指腹极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传递温暖与力量。
“玉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温柔,如同春日初融的雪水淌过卵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醒了?感觉如何?哪里不适?”
拓跋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初时带着大病初愈的惺忪和迷蒙。
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的琉璃,映着纱窗外透进的、此刻已染上些许暮色的柔和光线。
她似乎用了些力气,才勉强聚焦看清眼前这张写满担忧的、熟悉又似乎憔悴了些的面孔。
混沌的意识如同潮水缓慢退去,留下清晰的感知:口中残留的梅子酸甜,浑身无处不在的绵软乏力,还有……包裹着自己右手的、那只温暖而带着薄茧的大手传递来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下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被他握着的手指,仿佛一只归巢的雏鸟寻求庇护。
这个细微依赖的动作,让白战眼底最后一丝紧绷彻底融化,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
他忍不住又靠近了几分,另一只手拂开她脸颊旁散落的丝,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稀世珍宝。
外殿,隔扇门旁的寒玉几乎是同时捕捉到了内室传来的那一声微弱的呼唤和王爷低沉的话语。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动作迅捷却无声,走向殿内角落一张紫檀小桌。
桌上早已备好一个精致的红泥小炉,炉上温着一只素白瓷盅。
她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甘甜、略带药香的参汤气息便幽幽弥漫开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殿内原有的药味。
她用一方干净的细棉布垫着烫手的盅盖,倒出小半碗色泽清亮的参汤,动作行云流水,显示出极深的训练和用心。
两个小婢女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更加小心翼翼,静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内室传来白战低沉温和的询问声,似乎在和拓跋玉说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暖意。
寒玉端着温热的参汤,悄然走到隔扇门边,微微提高了些音量。
声音清脆却不刺耳,恰到好处地既能传入内室,又不会显得突兀:“王爷,参汤已然温好,可要奴婢此刻奉入?”
她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小石子,打破了这持续了整个午后、近乎凝固的静谧。
阳光已经向西偏移,澄心堂内光影流转,将雕梁画栋染上温暖的橘金色彩。
白战抬起头,目光越过垂落的纱幔,似乎穿透了隔扇,落在那虚掩的窗外,碧空如洗,澄澈一如他此刻望向妻子的眼眸。
他低沉应了一声:“嗯,送来吧。”那声音里,褪尽了所有的锋芒,只余下满足后的沉静。
寒玉垂应诺,端着参汤,掀开隔扇门上垂挂的云罗纱幔一角,步履轻盈而无声地走入了那片流淌着脉脉深情的空间。
楚言在外殿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冷峻的眉眼,在听到内室传来的、王爷那声温和的应答时,也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王府的齿轮,在经历了病痛的阻滞后,带着一份失而复得的珍重,在这澄澈宁静的暮色时光里,重新开始无声而精准地运转起来。
那窗外的余晖,仿佛穿透了碧色的纱帷,无声地笼罩着帐中人,也映照着案头微凉的玉簪,氤氲开一室温润而坚韧的守护之意。?
外厅楠木影壁后,寒玉正领着四个绿衣小婢布膳。鎏金錾花碗盏在紫檀案上排作两列,银匙触到甜白釉盅的脆响,惊得捧漱盂的小婢手腕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