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帐低垂,沉水香的味道依旧萦绕,此刻却混合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呕吐酸气,显得格外窒闷。
白战径直冲向那张宽大的拔步床榻,将怀中失去知觉的妻子平放在锦被之上。
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托着她的后颈,缓缓放下,再将她冰冷的双腿摆正,拉过锦被,严严实实地盖到她下巴处,只露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
做完这一切,他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床榻边沿。看着拓跋玉毫无反应的容颜。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理智,用灵力,立刻探查她的经脉脏腑。
他有把握,只要一丝精纯灵力探入,便能立刻知晓她昏迷的根源。
几乎是本能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然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凡人肉眼难辨的、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金色灵光,就要点向拓跋玉的眉心。
然而,就在指尖距离那光洁的额头仅有一寸之遥时,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猛地定格在半空。
不行!府医就在将军府隔壁,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已经隐约从前院传来。
他不能冒险!这指尖一点,若是被即将闯入的府医或任何一个下人窥见一丝灵光异象。
他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他与玉儿珍视的平静生活,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暴露的风险,比眼前玉儿的昏迷更令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寒。
指间的金光如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无声地熄灭了。
白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出咯咯的脆响,指甲深深陷入冰冷的金属护腕之中。
一丝腥甜涌上喉头,那是强行逆转灵力、气血剧烈翻腾带来的恶果。
他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是极致的痛苦与挣扎。
他猛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强行压抑的、深不见底的焦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小心,轻轻搭上了拓跋玉露在锦被外纤细冰凉的右手手腕。
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凝聚在三根手指之下,去感受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搏动。
指尖下的脉息细若游丝,犹似秋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但跳动的节律尚算平稳,只是……太过微弱了。
并非脏腑受损的紊乱,更像是气血极度亏虚、精元耗竭之象。
白战不通凡人医理,但修习灵力日久,对人体经络气血的运行感知远常人。
这脉象,与他记忆中因失血过多而力竭昏迷的士兵颇为相似。
“贫血?”这个初步判断让他紧绷欲裂的心弦稍稍松动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更确切的诊断。
指节深陷玄铁护腕的痛楚刺醒理智。白战倏然收手探向腰间,玄色蹀躞带悬着的锦囊看似朴素,指尖触及却漾开灵力涟漪。
储物袋开合的微光转瞬即逝,素白玉瓶已握在掌心,倒出的丹丸浑圆如珠,沁着千年雪莲的凛冽清气。
“玉儿咽下去”他托起拓跋玉汗湿的后颈,将丹药抵进她灰白的唇缝。触手冰凉柔腻,却如沉睡的玉石毫无回应。
眼看那救命的丹丸在舌尖将落未落,他迅含住温热的蜂蜜水俯身相渡。
唇瓣相贴的瞬间铠甲铿然作响,温甜水流混着丹药清苦缓缓哺入。
拓跋玉喉间细微的滚动牵动他每一寸神经,直至确认吞咽,额角冷汗才混着她鬓边湿滴落衾枕。
甲胄未卸的将军在拔步床前焦灼踱步,玄铁战靴碾过青砖的闷响似沙场更鼓。
日影漫过窗棂上“卍”字格心,申时的金光割裂满室浮尘,却穿不透他眼底猩红。
急促木屐声破门而入时,白战正第三次抚向妻子腕脉。府医葛松岩袍角挟着外间秋风,药箱未放先望榻上。
拓跋玉面如素缟,唇间却反常地透出丹药滋润后的淡绯,似雪地里绽开的垂丝海棠。
老医者花白眉峰一挑,探脉的手尚未伸出,忽见白战自袖中抖出一方旧帕。
素绢半掩酥腕,磨损的帕缘透出并蒂莲暗纹,汗渍在丝缕间晕成浅黄。
葛松岩垂目掩住惊诧:堂堂杀神竟有此等矫情。指腹隔着丝绢按上寸关尺,绢下脉搏细滑如珠走盘,那奇特的流利感让他倏然凝神。
刻漏声里,苍老手指在丝帕下起伏移按,白战紧盯着那三根枯枝般的手指,似要盯出一个洞来。
“王爷请移步外间。”老医者抽手时声沉如水。
白战拂帘的手带起劲风,锦袍下摆在门槛卷出墨浪:“说!”
“王妃乃气血两虚致厥。”葛松岩捋须瞥见王爷指节捏得青白,话音陡转:“然腹中麟儿胎息强健,当无大碍。”
“胎气安稳便好。”白战喉间滚着蜂蜜水般的温哑,他宽掌倏地攥紧门边蟠龙柱,玄铁护腕撞上楠木门框迸出铮鸣。
指腹深陷雕花纹路间,硬生生压住翻涌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