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脚步声自外围传来,急促却克制。
铁喉闪身拦前,却被沈知微抬手止住。
来的是个宫婢,十六七岁,面容普通,衣裳朴素,跪在祭坛焦土前,双手捧着一碗净水。
“奉皇后娘娘旨意,查访民间巫祀……”她声音颤抖,眼神却异常清明,“但奴婢……只是来还一碗水。”
她说完,将碗轻轻放下,退后三步,叩。
无人言语。
沈知微缓步上前,拾起那碗水,细细嗅了嗅。她忽然停顿,
“这水……取自西苑甘露井?那是皇后幼时常饮之源。”
宫婢抬头,泪光闪动:“娘娘说……她记得柳先生。”
空气骤然凝固。
柳先生——母亲柳氏,当年因救治难产贵女被诬通敌,满门抄斩,唯有她一人逃出生天,隐姓埋名行医十年,终含冤自尽于乱葬岗。
而今,一个被囚深宫近十载的废后,竟在生死关头,托人送来一碗水,唤一声“柳先生”。
沈知微缓缓取出袖中青铜匣残片——那是母亲遗物,上刻“仁心无尺,自有天地”八字,早已破碎不堪。
她将听诊器贴附其上,血晶忽自主震颤,竟顺着那碗水的气息,逆溯时光——
画面浮现:一间简陋医庐,雨夜,少女模样的皇后蜷在床上,面色青紫,气息将绝。
一名素衣女子持针而入,毫不犹豫施以急救,一针刺入膻中,二针透阴交,三针引气归元……
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记忆戛然而止。
沈知微垂手,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来她一直活着。
不是靠药,不是靠权,而是靠一段无人知晓的恩情,在冰冷后宫中守着最后一丝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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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一直活着,”她轻叹,“活在别人不敢说的恩情里。”
谢玄看着她,忽然道:“她在等你。”
“我知道。”她将那碗水郑重置于碑前,“但她不能只靠一碗水撑起江山。”
风起,云散,月光破开乌云,洒在无字碑上。
沈知微仰头望着这片天地,仿佛听见无数亡魂低语,听见产房哀嚎,听见药炉爆裂,听见母亲最后那句“医者不救龙”。
她闭眼,再睁时,已无悲无惧,唯有决断如铁。
血晶悄然熄灭,三个红字却似烙印般留在她心头。
凤已醒。
而她的战鼓,才刚刚擂响。暴雨洗过的归墟,天地清寂。
次日清晨,江雾未散,沈知微已立于祭坛高处。
她一袭素白医袍,袖口沾着昨夜雨水与泥土的痕迹,却挺脊如松,目光沉静地扫过脚下忙碌的身影。
鲁南星带着一群曾被“巫医”之名驱逐的民间工匠,正小心翼翼地将《奉医录》石碑覆上薄纸,墨拓轻印——每一笔都像是从死人嘴里夺回的证词。
“百份,不多不少。”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油布密封,筒身刻‘知微’二字。顺流而下,每十里投放一筒,不得集散,不可交接。”
鲁南星低声应是,额头沁汗:“若遭官府截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