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阳惨淡,昭阳观废墟之上,焦木残垣犹带昨夜大火的余烬。
断壁间黑烟未散,空气中仍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是“长生丹”焚烧后留下的尸味。
刑台就设在原地宫入口前,石阶已被血浸成暗褐色。
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满了山道与坡顶,有人举伞,有人披麻,眼神复杂。
议论声如蜂群嗡鸣。
“听说这裴寂曾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为先帝调理过龙体……”
“可不是?还写过《调元论》,当年多少人奉为圭臬。如今却成了炼人成药的妖道。”
“可他炼的丹,真能让老王爷多活十年……功过到底如何评?”
一道冷笑突兀响起:“你们说他是仙,可曾问过那些被插管取卵的女人,她们愿不愿用命换你们几年阳寿?”
人群骤然安静。
沈知微缓步登台,一袭玄色医袍未绣纹饰,只在袖口以金线勾出宫尺图腾。
她身后背着药箱,手中握着那把通体银白、镶嵌血晶的宫尺,每走一步,地面仿佛都在震颤。
她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跪伏于斩石前的裴寂身上。
那人已不成人形。
三日囚禁,皮肉枯槁,眼窝深陷如骷髅,唯有嘴角竟还挂着一丝笑,癫狂而执拗。
“来了?”他嘶哑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你烧了我的观,毁了我的典,可‘育渊大业’已成!三位亲王皆服丹十年,气血充盈,筋骨强健,国运岂能断?我不过一介草芥,杀了我,又能改得了什么?”
他说完,仰天大笑,笑声刺耳,惊飞林中寒鸦。
沈知微不语,只上前一步,抬起宫尺,轻轻点在其裸露的手腕脉门。
刹那间,血晶亮起,红光流转,映照出尺身内部精密刻痕所显现的数据——激素水平曲线自十年前陡然攀升,近三个月却如悬崖坠落,几近归零。
她冷声道:“你可知他们所谓的‘康健’,全是药物维持的假象?所谓‘胎元精’,本质是量雌激素与孕酮混合物,长期服用导致肝代谢崩溃、凝血功能紊乱、情绪失控。停药三月,必肾衰而亡。你现在体内激素之低,已如风中残烛,连心跳都靠应激支撑。”
台下一片死寂。
她从袖中抽出一叠纸页,当众展开——化验记录、成分分析、病理推演,字字如刀,图表清晰得不容置疑。
“这是‘长生丹’的真实成分报告。提取自活体女性卵巢组织,经高温蒸馏、酸碱萃取而成。每一粒丹药背后,是一条被榨干的生命。你们供奉的不是仙药,是慢性毒药;你们崇拜的不是医者,是屠夫。”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有一人踉跄跌出,捂腹跪地,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众人惊呼闪避。
认得那人是曾任职礼部的老尚书,十年前因体弱开始服用“胎元精”,一直称其“神效惊人”。
太医急忙上前探查,触其肝区时脸色大变:“肿大逾常人三倍!已有积液征兆……恐是肝癌晚期!”
“我……我信了二十年……”老臣颤抖抬眼,望向刑台,“我们被当猪狗养了十年!用女人的血肉喂我们的命?!”
怒吼炸开,人群沸腾。
“杀人偿命!烧了他的书!”
“挖他祖坟!挫骨扬灰!”
沈知微立于高台,不动如山。
她缓缓转身,望向监斩台中央那位玄衣如墨、面容冷峻的男人。
谢玄端坐其上,指尖轻扣扶手,眉眼未动,却已在她回眸瞬间明白她的意图。
她声音清越,传遍全场:“今日不只为杀人,更为立规。”
“过去,帝王赐药即仁政,御医开方即天命。生死由上不由医,由权不由理。但今日我要告诉所有人——医学有道,伦理为先。谁以人命试药,谁以权力遮蔽真相,谁便该伏法。”
她顿了顿,将宫尺高举过顶,血晶骤然爆出幽蓝光芒,如月临世。
“请准我以‘宫尺’判其生死。”
谢玄终于颔,唇角微掀:“准。”
下一瞬,沈知微将宫尺贴于裴寂心口。
蓝光如水倾泻,笼罩全身。
奇异一幕浮现空中——光影重叠,似梦似幻,竟是此人一生轨迹逆流重现!
少年裴寂跪于破庙之中,捧着母亲尸身痛哭,而墙上写着“女婴溺毙,免耗粮米”;青年时他在疫区奔走,亲手接生七十二条性命,被誉为“活菩萨”;中年入宫,面对皇子夭折,帝王怒斥:“你救得了贱民,救不了龙种?”
然后,画面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