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位置不够了,要排队,医生看他年轻壮实,开了些药建议他回家再观察一下。
许月薇有点生气,替他半罢工的声带发声:“他昨天嗓子还没成这样呢,这耽误下去不会发展成肺炎吗?”
医生擡眼看她,擡头纹细细密密的:“您是他什麽人?”
“就丶就朋友。”
医生耐心解答:“他体温没那麽高了,嗓子问题不大,这一两天再咳咳痰,慢慢就好了,反而是一种在痊愈的现象。但他需要注意饮食,不要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像这种甜食也别吃了。”
医生用眼神指了指江时砚攥在手里的茶糕包装,许月薇有点心虚地移开眼。
“他现在跟谁一起住?记得做饭做得清淡点,这几天尽量也别吃外卖了。”
“……好的,谢谢。”
出了门诊楼,“自己负责自己身体”的江时砚选择回酒店,而对他说这句话的许月薇忽视他的自由意志,带他去了另一所医院,终于打上针了。
这家医院的输液室更大,咳嗽声起伏不停,江时砚苦中作乐地从中捕捉旋律的灵感。
他坐在与靠墙那排座位面对面的一处位置上,幸运的是正对面的座位是空的,他得以没有阻碍地盯着窗外看。
洁白的瓷砖铺成一半的墙面,另外上半的玻璃窗占了几乎全部的面积,大概是为在这间房子里百无聊赖的病号们考虑,放眼望去,外面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览无遗,多少有些乐趣。
江时砚的目光却只追着那个靠在对面墙边打电话的女人。
她好像有点热,羽绒服拉开拉链,里面的高领毛衣是复古的绿色,跟她披在肩旁的黑发很配。
此时她正不知跟谁打电话,眉眼在笑,脸颊上的肉稍稍使口罩动了位置,她用手指扣着下面的边缘调整了一下。
江时砚想给她发消息,告诉她不要把手指伸到口罩里,天知道病毒有多麽容易钻进呼吸道里。
他的位置到窗边的距离丶一面半瓷砖半玻璃的墙丶墙外整一条走廊的宽度。
这麽远。
也没法发消息,因为她正用手机跟别人打电话,占线。
隔着空间,隔着别人。
这一刻他忽然坐不住了,想拔了针管走回她身边,可输液室的房门在後面,从出门到她的位置,需要走一段看不见她的路,而当他走出来,她未必还在那个地方。
正如他从雾桥追来广阳的一路。
于是江时砚什麽都没做,感受着冰凉的液体流入身体,慢慢抚平焦躁。
起码他还是找到她了。
许月薇冥冥中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眨眼往旁边一扫,就透过窗户与他对上了视线。
玻璃像一层风干後的液体胶水,让被框在其中的人影有些不真实。
他的眼窝似乎比记忆里的更深陷了些,也许是生病发烧加没好好吃饭的缘故。
如果说在雾桥重逢後,他看她的目光由冰冷变得炽热,那现在就是经过了大降温,像馀烬的暖意,一种小火慢煎的舒服。
电话那头的人唤回她的注意:“说好了啊,你别放我鸽子。”
“嗯……不过我去好吗,除了你和桃姐,我谁都不认识。”
“跨年嘛,就是求个热闹,都是靠拉人组的局。”
“好,那我到了广场怎麽找你?”
“到时候位置共享吧,你找不着我,我就去找你。”
挂断电话,许月薇隔空看了眼江时砚,低头打字:
【明天就是今年最後一天了,你有什麽安排吗?】
江时砚单手打字:
【睡觉。】
【其实现在就想睡觉。】
【那你睡啊。】
他没回,还是在看她。
许月薇叹口气,低头打字:【我走了。】
她刚发送,一擡头,就看见玻璃那面的江时砚站了起来,除了病恹恹没力气的患者,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往他身上看去。
他左手擎在腰间,右手去够点滴架上的输液袋,透明的输液管反射了头顶的白色灯光,像一根绷断的琴弦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