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的火把重新点亮时,冯尚仪的头歪在她臂弯里,双眼未阖,唇角沾着血沫。
苏晏清慢慢摊开手,掌心血痕交错,最深处的两道分明是灯油入肺,三年成蛊八个字。
殿外风雪呼啸,吹得烛芯噼啪作响。
苏晏清望着冯尚仪袖口半片绣金凤凰的衣角——那是御药房座女官的制式,却被血浸透了暗纹。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御药房闻到的沉水香,想起皇帝每夜诵经时,凤栖阁佛堂总飘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灯烟、甜汤、安神汤。她喃喃出声,指甲掐进掌心,晨昏诵经时的灯油,午膳后的莲子羹,夜寝前的茯苓汤
萧决的玄色披风扫过她脚边,他正俯身检查冯尚仪的尸身,闻言抬眼:什么?
太后不是用单一样东西控人。苏晏清抓起案上的起居注,翻到最近三月的记录,你看,皇帝每逢朔望必来凤栖阁诵经,此时灯油加量,甜汤换莲子,安神汤添蜜枣——她的指尖在纸页上抖,这是把赤心散融进呼吸、吞咽、睡眠的每一刻,用感官驯化做刀,把人慢慢炖成提线木偶。
萧决的指节捏得白,玄镜司亲卫已押着抖如筛糠的守阁太监进来:大人,凤栖阁东暖阁的封箱找到了。
那是个蒙着红绸的檀木箱子,封条上的朱砂已经黑。
萧决抽出腰间乌鞘剑,剑锋挑开封条的瞬间,苏晏清听见的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箱盖掀开的刹那,寒气裹着陈腐的药味涌出来。
苏晏清一眼认出那套鎏金熏炉——与祖父手札里画的冰露凝香炉分毫不差。
炉身刻着的南疆蛊纹还泛着铜绿,旁边叠着半片青瓷灯盏,残片上的铭文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苏记·承制。
最底下的泛黄手札摊开时,萧决的手指突然顿住。
苏晏清凑过去,只见字迹清瘦如竹:赤心菌遇热生散,遇寒成露,可控则为安神剂,不可控则为蚀心毒
这是祖父的笔迹!她声音颤,当年他被诬以食谋逆,原来根本是被召入宫中改良赤心散的毒性
所以太后杀他。萧决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因为他不肯让这东西变成长期控人的毒。
殿外突然传来小德子尖细的嗓音:苏大人,奴才给您送参汤来啦!
苏晏清迎出去,见小德子袖中露出半片焦黑的纸角。
她接过茶盏时指尖一勾,那残页便落在掌心。
上头的字迹她认得——是户部尚书林世荣的批注:壬寅年冬,二皇子汤减半,三皇子加量。
这是当年皇子们的膳单。小德子缩着脖子,奴才在御膳房灶灰里翻到的,林大人下狱前总往灶里塞东西
苏晏清的指尖掐进残页,指甲几乎要穿透纸背。
她冲进玄镜司的档案库,翻出三十年前的宫廷医案——萧决的名字在项下,七岁前的医案里写着每月进养元膏一盅,而配方里赫然列着赤心散三钱。
原来如此。她跌坐在案前,太后生双生子,一个养在身边做明棋,一个送去萧府做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