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桢愣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直到女孩疑惑地抬眼看他,他才如梦初醒,慌忙移开视线,喉咙有些干:“呃……齐阳建工,陈武桢,来领三号车,进……进钢筋。”
“单据给我。”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工作特有的程式化,但音色却意外地柔和,不像柳晴雯的清冷,反而有种温润感。她接过单据,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核对车号、货物信息。陈武桢站在一旁,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侧脸上流连。那相似的轮廓,那专注的神情,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易就打开了他心底那个上了锁的盒子。柳晴雯的身影,带着青春特有的光晕,清晰地浮现出来,与眼前这个穿着工装的女孩奇异地重叠、交融。
“好了,车牌尾号,司机在外面等,你带他过去吧。”女孩将盖好章的放行单递给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疑惑他刚才的失态,但很快又恢复了工作状态。
“哦……好,谢谢。”陈武桢接过单据,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纸张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地磅室,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孩本身多么惊艳,而是因为那份猝不及防的、击中灵魂的相似感。
从此,去北门地磅室“领车”,成了陈武桢工作中一项隐秘的期待。每次需要去那里,他的脚步都会不自觉地加快几分。他知道了女孩是轮班制,并非每次去都能遇到她。但只要能遇到,哪怕只是远远看到她坐在窗口的身影,或者走近时听到她一句简单的“单据”、“车号”,都能让他心底泛起一圈涟漪。
有时候,为了工作方便,特别是当需要引导司机去指定卸货点,或者车辆需要过磅后立刻进入特定区域时,陈武桢会和地磅值班的女孩一起坐进大货车的驾驶室。驾驶室空间狭小,挤着司机、陈武桢和她三个人,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柴油味、烟草味和人体散的温热气息。
第一次坐进去时,陈武桢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小心翼翼地侧身坐好,尽量不碰到她。车子启动,引擎轰鸣,车身颠簸。女孩似乎对这种环境习以为常,只是安静地抱着记录本,目光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厂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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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前面路口左转,去三号堆场。”陈武桢对司机说,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
“好的。”司机应了一声。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噪音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三号堆场今天钢筋多吗?”女孩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转过头看向陈武桢,眼神平静,带着纯粹的工作询问。
“啊?哦!”陈武桢像是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连忙回答,“还……还好,上午刚卸了一车,位置应该够。待会儿到了我指给你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
“嗯。”女孩点点头,又转回头去。
这简单的两句对话,却让陈武桢的心湖掀起了波澜。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她丝间淡淡的、混合着洗水和一点尘土的味道。在那一刻,狭小的驾驶室仿佛隔绝了外面巨大的化工厂和荒凉的戈壁滩,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司机被陈武桢下意识忽略了),以及这短暂而奇异的“同车共行”。
陈武桢的心跳得很快。他不敢转头看她,只能假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捕捉着她侧脸的轮廓。那微微颤动的睫毛,那挺翘的鼻尖,那因为颠簸而偶尔抿紧的嘴唇……每一个细节,都因为那份“相似”而被无限放大,都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柳晴雯。他甚至能想象,如果是柳晴雯坐在身边,会是怎样的情景?她会紧张吗?会像这个女孩一样平静吗?
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句古老的谚语突然闯入他的脑海。在这片远离故土的戈壁滩上,在这冰冷的钢铁丛林里,能和一个如此神似柳晴雯的女孩,挤在同一个狭小的驾驶室里,共同经历一段短暂的路程……这难道不是一种天意吗?
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慰藉交织的情绪。酸楚,是因为这终究不是真正的柳晴雯,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慰藉,是因为这个影子如此真实地坐在他身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几乎要相信,这是上苍可怜他这份旷日持久、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特意安排了一个相似的女孩靠近他,用这种方式,来抚慰他那颗在现实和回忆中不断挣扎的心。
他从未想过要去打听她的名字。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知道了反而可能破坏这份纯粹的感觉。他在心底,悄悄给她取了一个代号——“思晴”。
思晴。
似晴:她长得像柳晴雯。
私情:这是只属于他心底的一段隐秘情感,一段无需言说、也无人知晓的“私情”。它无关占有,无关未来,只关乎那份相似带来的瞬间慰藉和无限遐想。
陈武桢不再刻意去制造机会接近“思晴”。他不再像当初对秋妮那样,笨拙地找借口去“蹭暖气”。他选择了一种近乎虔诚的“随缘”态度。如果工作需要他去地磅室领车,而恰好是“思晴”值班,那就是上苍赐予的礼物。他会珍惜那短暂的接触,哪怕只是递个单据,说一句“车来了”,或者有幸能和她一起挤进那狭小的驾驶室,感受那几分钟的“同船渡”。
他会认真地履行工作职责,引导车辆,沟通协调。在“思晴”面前,他努力表现得专业、沉稳,就像对待其他任何一位同事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看到她,每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每一次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存在,都像是在干涸的心田里,滴入了一滴清泉。那滴清泉,瞬间蒸,却留下了一丝短暂的清凉和甘甜。
看到“思晴”,就等同于看了一眼他心底珍藏的柳晴雯。那惊鸿一瞥的相似,足以照亮他灰暗单调的戈壁生活片刻。
如果没有工作安排去北门,他也不会失落或强求。他会安静地等待,或者投入到其他繁忙的事务中去。他知道,这份“私情”,这份慰藉,是命运额外的馈赠,不可强求,只能感恩地接受每一次的“偶遇”。
当车辆到达卸货点,陈武桢和“思晴”一起下车。她拿着记录本去确认位置,他则去指挥卸货。两人很快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轨道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同车共行”从未生过。
陈武桢看着她走向堆场的背影,那深蓝色的工装在巨大的钢铁构件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他深吸了一口戈壁滩干燥寒冷的空气,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满足与苦涩的微笑。
足够了。他想。
能这样远远地、偶尔地看一眼那个相似的影子,能短暂地、安全地靠近那份感觉,这就足够了。
这已是命运对他这份无处安放的深情,所能给予的最大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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