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轻缓的叩门声。
“皓月,是为师。”
是她那位素来清冷寡言的师尊,玄昀真人。此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皓月眼底翻涌的暗潮平息,重新凝结为一片冻湖。她起身,打开了房门。
玄昀真人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皓月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
玄昀真人语气温和,带着规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仙门大比,虽然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却也暗藏风波。你突破化神境界不久,境界还没有彻底稳固,此刻最忌急功近利。稳住心境,方是长远之道。”
皓月点头应是。
玄昀真人注视她良久,继续道:“皓月,你可知为何修仙者需斩断尘缘?”
皓月擡眸。
“因执念太深,易生心魔。”玄昀真人语气凝重,“你有一股化不开的执念,这凝魂盏,对你而言恐怕不只是件法宝那麽简单吧?”
“师尊多虑了。学生只是觉得,既是仙门大比魁首奖励,自当争取。”
玄昀真人顿了顿,看着皓月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眸,继续道:“凝魂盏虽是上古异宝,但千百年来无人能驱动其真正威能。得之固然可喜,不得,亦是无妨。我辈修仙,重在自身超脱,外物不过是锦上添花,切莫因此扰乱了道心。”
“师尊教诲的是,学生会谨记于心,稳固境界,不为外物所动。”
她回答的如此合乎规矩,反倒让玄昀真人一时语塞。玄昀真人深知她这个学生的性子,冰冷,孤僻,修炼起来如同自虐。
玄昀真人又仔细打量了皓月片刻,除了脸色比平日更白些,并无其它异常。她终究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息,莫要再深夜修炼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合上。
皓月快步走回床边,跌坐下去。
“唔……”
一声痛哼从她齿缝溢出。她擡手捂住了嘴,指缝间却似有黑气缭绕。
她再也支撑不住,向後仰倒,靠在冰冷的床榻上,剧烈喘息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剧痛。她颤抖着手,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衣衫褪至腰际,本该光洁的胸膛和腹部,此刻布满了无数道狰狞的裂痕。
那些裂痕并非伤口,没有鲜血流出,而是诡异的焦黑色,边缘处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魔气渗出。裂痕之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流光在艰难地穿梭丶修补。
这就是强行吸纳魔气,剥离妖魂,重塑己身所付出的代价。
魔气不断侵蚀她的经脉骨骼,甚至试图污染那一点深埋在她心口的的金色本源。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绞杀。
焦黑的裂痕在魔气的鼓动下缓缓张开,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又在暗金色流光的拼命修复下,一点一点地重新弥合。
旧的裂痕刚刚愈合,新的崩裂又在另一处肌肤上出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魔气暂时耗尽了力量,缓缓退去,蛰伏回身体深处。那些狰狞的裂痕,在神力的努力下消失。
月光下,新生的肌肤白皙无瑕,唯有心口的位置,一点温暖的金色,清晰地显现出来。
形如一滴凝固的泪。
皓月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将她整个人浸透。
为什麽……
一百年过去了。
她剥离了妖魂,不再是妖。她拥有了人的形态与身份,她走上了修仙之路。
可是,为什麽,依旧如此痛苦?
皓月抱紧了自己,沉沉睡去。
***
我叫桑茗,是蓬莱仙宗这一代的首徒。
百年前的仙门大比,我轻松摘得魁首。彼时少年意气,只觉得天地广阔,未来可期。百年间,我潜心修炼,足迹遍及四海。
此番再度踏上悬空山,心境与百年前已大不相同。
直到一个名字频繁地传入耳中。
北陵仙宗,皓月。
我并未过多留意。仙门之中,总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决赛那天,我深吸一口气,缓步登台。百年苦修,今日便是检验之时。
台下传来阵阵助威声,多是蓬莱同门。我在台上站定,调整呼吸,等待对手的到来。
然後,我看见了她。
一身白衣,银发枯簪,一步步从台阶走上擂台。
单论相貌,她俊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