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他死。
舍不得。
即便与他早已是恨海愁天,她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绝了南尚谋害他的心思。
因为曾在洒满月光的大殿中央,她也无比爱怜地抚过他眉上那道抓痕。
她答应过,要拿命对他好。
她仿佛看到在十几年前的雍都城外,他们在马背上,相互向对方行揖礼。
那时她以为,只能送他到这里了。
岂料後来,又陪他走过了这一生。
与他纠缠了,这整整一生。
她将额头抵靠书案边上,微啓唇瓣,最後唤了他一声,
“昭哥哥。”
再没了温度和知觉。
双眸闭上那一瞬,还如沉睡时一般安然。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人世,已然与她越来越远。
可她发现到了不得不离去的时刻,竟还会贪恋这残酷的人间。
这一辈子,太短了。
破晓时分,自天空向下弥散,整个皇宫都透着阵阵寒气。
他们昨日约好了的,天一亮,他就去承元殿找她。
殷昭本想说,让南啓嘉多睡一会儿,但他实在等不到天亮,早早地醒了。
高敬还斗胆调侃他:“陛下总是觉得娘娘对您的情意尽了,这二十几年的羁绊,哪是说断就能断的?现在陛下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殷昭并未与高敬见气,反倒听从他的建议,在铜镜前捯饬起来。
他已经三十四岁了,若是再不注意些仪容仪表,便配不上他年轻貌美的小师妹了。
主仆两人还在说笑,承元殿便来了人,且来了很多人。
他们跪在正殿外痛哭流涕,推推搡搡,没有一个人敢去向陛下禀报。
高敬笑意尽散,赶紧出去询问。
殷昭看他们向高敬哭诉,周身寒意四起,心脏跳得全无规律,时急时缓。
他晃着脚步走到门外,锁眉问道:“怎麽,娘娘她……她反悔了吗?”
赵高直犯哆嗦,泪水爬了个满面,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须臾,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殷昭跟前,抑着哭腔告诉他:“陛……陛下。娘娘她……娘娘她薨了!”
“……”
“……”
“……”
殷昭数度张口,突然之间呼吸凝滞,身形一阵摇晃。
高敬自己也还打着摆子,仍抖着腿起身搀扶。
他反复甩开高敬的手,忽就笑了起来。
“不是……我……我……你们……”
最终,只语无伦次地道:“你们真是……你们……竟敢骗我……”
他选择不相信他们。
其实他也知道,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骗他。
但他还是不愿相信。
这怎麽能是真的啊?
她是他的心头肉,她是他的掌心珠,怎麽能啊!
此去承元殿的路,怎麽这样长啊。
殷昭没有飞奔过去,只是将步子跨得很大。
好像将这条路走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就能够想好等会儿要如何去面对,那个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南啓嘉她生性贪玩儿,只是吓唬他罢了。
她从小就这样,看他着急,她就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