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茵睡得浅,闻声披衣,眯着眼打开门。
见来人是孟榆,且还挎着包袱,怀茵一刹清醒,正欲发问,孟榆便推开她,忙打起手势:“先别问,赶紧叫醒姨娘,我们立刻走。”
她拧着眉,神色凝重严肃,怀茵不用细想便知是何事了,慌忙叫醒沈姨娘。
她们的东西不多,孟榆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怀茵正欲开门,想从正门离开,孟榆忙拦住她,指了指扎起的两条被单,朝半开的窗使个眼色,她当即明白过来。
她们所在的位置是二楼,离地面不高,在二楼和一楼的夹层有檐顶作支撑,旁边还有木桩,让沈姨娘和怀茵顺着被单爬下去,问题应当不大。
窗外暴雨如注,被单放下去没过几秒,就已经湿了个透。
孟榆扶着沈姨娘先下,紧接着是怀茵,见她们都安全着地後,她这才将被单收起,打开柜子,将备用的被褥取出,平铺回榻上,再将湿透的被单塞回柜子。
沈姨娘和怀茵在底下等着,见孟榆竟收回被单,一时焦心,又不敢大喊,只抖着身子紧盯上面。
等了半晌,两人终于看到孟榆爬到窗外,她抱着木桩将窗户关上,一点点地往下爬。
木桩被雨水浇湿,抱在手上很滑,她手脚并用,咬紧牙关,使尽全身力气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往下爬。
“嘶……”
谁知木桩上有倒刺,滑下去的一刹间,冷不防划开孟榆的掌心,她痛得蹙起眉心,发出一声轻叫,却来不及细看,仍抱紧木桩往下爬,顺着鬓角流下的也不知是雨水抑或冷汗。
在离地尚有半米距离时,孟榆松开木桩往後一跳,地面长满杂草,沾了雨水後很是湿滑,沈姨娘和怀茵及时接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三人还没来得歇口气,便顶着骤雨往城门去。
行至中途,怀茵忽然想起一事,忙止住脚,隔着雨幕急急地朝孟榆道:“姑娘,现下正是宵禁之时,城门未开,我们如何出得去?”
孟榆闻言停下来,雨滴重重打在伞面,她费力地将伞靠在肩头,艰难地打起手势:“无妨,我知道有个出口,随我来。”
雨水泼在地面,激起层层浪花,前方朦胧一片,氤氲了视线。
从客栈到城门,便是抄最近的路,也需得走过两条街。所幸现下是夤夜,兼之暴雨如注,一路过去没有哪家铺子敞着大门和窗扉,因而也就无人瞧见这如同鬼魅般在夜色里行走的人。
约摸一刻钟後,沈姨娘和怀茵便站在了孟榆所言的出口前。
竟是个八角式的狗洞……
沈姨娘和怀茵面面相觑,震惊了一瞬,眼见雨势愈发大,便再顾不得什麽,只好躬下身。所幸她们的身形皆娇小玲珑,没费多大力气便钻了出去。
出城後,沈姨娘未作他想,当即欲往上京的方向赶,孟榆连忙拦住她,指指往鄞江的方向:“为安全起见,姨娘和怀茵先往鄞江走,我稍後跟上。”
沈姨娘的眉心跳个不停,她忙拽住孟榆:“你去哪儿?”
孟榆往後瞥了眼:“我善後。”
沈姨娘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经过这场骤雨的冲刷,泥地上原有的脚印已经被尽数散掉,唯剩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歪歪扭扭地蔓延到她们脚下。
沈姨娘攥着她衣角不肯松,好言道:“榆儿,不必这般谨慎,应当无事的。”
孟榆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掰开她,擡起浸透雨水的手:“我既想到了,便绝不能给我们留下半点隐患。”
她太害怕,太害怕陆修沂会借此找到她。
她绝不能,绝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
劝走了沈姨娘和怀茵,孟榆徒手铺平自狗洞处蔓延过来的那几行脚印後,又朝前往上京的方向踩了数脚。待做完这一切,她卸下包袱,取出提前备好的男式草鞋穿上,沿着草丛往鄞江的方向走。
谁知才入草丛,还没走几步,远远地便传来城门“嘎吱”的声响,紧接着一阵急促强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孟榆回头一看。
城头下有火把在雨中摇摇晃晃,隔着微弱的灯火,她仅一眼便瞧清了那冲在最前面的男人。
他的脸色宛若融进夜色般,黑沉如墨。
孟榆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擡眼往周围逡巡,见不远处恰好有个低洼些的地方,她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蹲下,并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惊吓过度,会失控叫出声。
马蹄声渐止,一群人不知发现了什麽,忽然停在了不远处。
气氛沉沉地压下来,除了骤雨泼下来的声响外,便再无其他。孟榆浑身似被灌了铅般,丝毫不敢动弹,可捂紧嘴巴的双手仍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泥泞的路上印满深浅不一的脚印,歪歪扭扭地往前,消失在墨色中。
陆修沂面色沉沉,紧紧地盯着那些脚印,嗓音犹似淬了冰一般,穿过重重雨帘陡然砸在孟榆心头:“她跑不了多远,给爷追,纵是她死,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