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失控。
江哓想起那张被藏在车里现在在落脚点的背包里的那张车辆检修报告单,“你的父亲,是叫贺朝江吗?”
惨白的灯光下,贺峪倏然擡头,藏在镜片後的瞳孔放大,盯着江哓看,“你怎麽知道?”
她连江阿姨的存在都忘记了,怎麽会记得他父亲的名字?
江哓将那张白板上他父母的两张照片都摘下,递给他,语气始终是冷静的,可话中的信息却让贺峪浑身的血都热起来,“那不是意外。”
“是谋杀。”
贺峪怔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两张照片上的脸,甚至忘了伸手去接。
明明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闭上眼都已经无法清晰回忆出父母的模样,只能依靠那张一直带在身边的合照来记得。
他以为再看到父母的模样会觉得陌生,可在发现这块白板的第一秒,他就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的父母,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怀疑过,花了很多年的调查过,基本就能确认这是一场谋杀,甚至他已经知道了谋杀他父母的人是谁,可是在听到笃定的答案从江哓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浑身却还是僵住无法动弹。
馀光瞥到白板上那张曾被自己藏起来的江阿姨的照片,他意识到了什麽,被肺腑中升腾起的火焰灼伤的喉咙哑声问道,“你也找到了什麽,对吗?”
江哓轻轻点了下头。
“在哪,带我去看。”贺峪说。
“在我的背包里,有一张车辆检修报告单,是从我们坐着的那辆车里找到的。”江哓说,“上面写着车辆故障的原因,车主写的是你父亲的名字。你想看的话,回去我拿给你看。”
贺峪缓慢地点了下头,“那我们回去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好在跟在他身後的江哓及时抓住了他。
“抱歉。”贺峪一改平时凑上来的样子,在站定後自己抓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跟江哓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江哓自然也不会凑上去,松开手,淡淡地说了句,“小心。”
她就这麽跟在贺峪的身後,看着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前行,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看不见前路,也无归途。
像是曾经的自己。
走到车边,江哓上车啓动车子,贺峪却停在车子的面前,车灯亮起照出车子的车牌号码时,他恍若了然地笑了下,带着森然的寒意。
果然。
寂静的昏暗中,桑幸听见引擎声从楼下传来,立刻跳起来跑到隔壁去看,果然在窗户那里看到了江哓和贺峪一起回来了。
她等在房门口等他们上楼,本想迎上去,却在看见贺峪的那刻顿住了脚步。
嘴里准备好的戏谑的话被她全部咽回肚子里,一向很准确的直觉告诉她,贺峪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
平时总是和她拌嘴的贺峪连一眼都没看她,径直跟她擦肩而过走进了屋子里,然後就站在客厅中央不动,像是在等着什麽。
江哓跟着走进去,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贺峪沉默地拿着那张纸走到离蜡烛近一些的地方去,站在昏暗的烛火旁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後扔下一句要休息就一个人走进了一间房间,关上了门。
等他离开了这个空间,桑幸这才觉得松一口气,贺峪身上那种凝滞的气息让她觉得喘不上气,她走到江哓身边问,“他怎麽了啊?”
江哓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没什麽。”
桑幸撇撇嘴,又不能告诉她啊……他们之间到底什麽时候多了这麽多的小秘密啊?
“我再出去一下。”江哓转身重新出了门。
桑幸追上去,“你一个人啊?要我陪你吗?”
“很快回来。”
要去的地方很近,她没有开车,走着到了附近的那家便利超市,在货架上翻翻找找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回去就拿着东西进了厨房。
几分钟後江哓端着一杯热水,敲开了贺峪的房门。
门打开後,贺峪坐在床边,眼镜被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床上据说是松软舒适的床品也被他堆进角落,一擡头,那双眼睛直直地看向江哓,深色的眸子里覆盖着一层冰雪般的冷意。
“有事吗?”他问。
江哓把那杯水放在床头,转身就要走,却在昏暗的光线中准确地被贺峪伸手拉住了指尖,就像在水井边那个时候一样。
“江哓,你可以陪陪我吗?”
她听见贺峪说。
哪怕手上戴着手环,可贺峪抓住她指尖的手却还是凉的。
江哓没回答,只是关上房门。
最後一丝光亮也被门隔绝在外,她把床头柜的那杯热糖水塞进贺峪的手里,自己在门後席地坐下,用行动回答了贺峪的问题。
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喘不上气来,黑暗之中,贺峪使劲用力呼吸都还是觉得有些窒息,只能张开嘴帮助鼻腔进行呼吸。
口呼吸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贺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疼,哪怕吞咽唾液也无法缓解那种令他感到了疼痛的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