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商人啊!”
鸭爵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夸张的、仿佛在舞台上念诵台词的抑扬顿挫。
慑砂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商人?我看是小说里常会出现的骗子。”
鸭爵那对绿豆似的眼睛在伊娜莉丝和慑砂之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完全无视了后者的嘲讽,最终还是落在了伊娜莉丝身上,仿佛她才是那个唯一值得认真对待的客户。
它用翅膀的尖端,轻轻敲了敲吧台,出一声清脆的“嗒”,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嘎,艺术和商业,有时候只有一线之隔。”它慢悠悠地补充道,“而我,恰好就站在这条线上。”
随后,它弯下身子,扭着屁股从吧台底下,拖出了一个看起来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又厚又重的黑色公文包。包的底部摩擦着木质地板,出一阵沉闷的、让人牙酸的刮擦声。那包的边角已经被磨得亮,上面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这么大?劲不小啊。”慑砂抱着胳膊,一脸惊讶。
“嘎!看不起谁呢?我一巴掌把你扇飞砸墙里都抠不出来你信不?”鸭爵清了清嗓子,嘲讽完慑砂后,用近乎炫耀的姿态,将那公文包“啪”地一声打开。
一股混杂着陈年纸张、金属机油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古怪气味,从包里扑面而来。
这味道让慑砂想起了老家的兵工厂,还有他爷爷那间从不让人进的、堆满破烂的阁楼。
他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在看清包里东西的瞬间,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文件或者账本。
整个公文包的内里,被精巧的黑色天鹅绒分成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格子。这哪里是什么公文包,这分明是一个被微缩了无数倍的、藏在手提箱里的军火库。
左侧的格子里,一排排闪烁着乌光的微型铳械整齐排列,从老式的转轮手枪到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每一支都像是用珠宝匠的手艺精心雕琢而成,小巧得能当成挂坠。右边则是一些更加古怪的玩意儿:一枚看起来像是怀表的黄铜罗盘,指针在玻璃罩下神经质地颤抖;一个装着彩色沙砾的玻璃瓶,标签上用花哨的字体写着“梦境余烬”;还有几管颜色各异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微光。
最中间,也是最显眼的位置,单独躺着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银色匕,匕的柄上镶嵌着一颗会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宝石。
慑砂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排微型铳械上。“开什么玩笑……这东西能开火?”
“嘎!不然呢?摆着好看?”鸭爵的胸脯挺得更高了,翅膀尖在空中画了个圈,带着一种“你太没见识了”的优越感,“每一件,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一种可能,当然,也对应着一个独一无二的价格。”
慑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理会鸭爵的吹嘘,视线又被另一个格子里静静躺着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枚还在微微光的、仿佛由冰晶雕琢而成的子弹。旁边一个格子里,是一小撮不断变幻着色彩的沙砾。更远一些的地方,甚至有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周围空间都产生细微扭曲的枯叶。
“这……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东西?”鸭爵嘎嘎一笑,翅膀尖点向那枚罗盘,“这些是艺术品!艺术品,懂吗?比如这个,‘哭泣的罗盘’,萨尔贡沙漠里最后一位星象师的遗物。它能带你找到任何东西,只要你付得起让它哭泣的代价。”
“代价?”慑砂皱起眉,“什么代价?”
“眼泪。”鸭爵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黏腻,“你最珍视之人的眼泪,或者……你自己的。”
一直沉默的伊娜莉丝,此时忽然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向了那个装着彩色沙砾的玻璃瓶。她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触碰到瓶身。
“那这个呢?”她的声音清冷,像山涧里的泉水。
鸭爵的绿豆眼立刻从慑砂身上移开,重新黏在了伊娜莉丝身上,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声音都柔和了八度:“啊,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梦境余烬’,一个逝去梦境的残骸。点燃它,你就能在睡梦中,重新体验一次那个梦境。无论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别人的?”慑砂插了一句嘴。
“嘎!蜥蜴仔别打岔!”鸭爵不耐烦地挥了挥翅膀,又转向伊娜莉丝,献宝似的说,“当然,前提是,你能搞到对方的梦。”
慑砂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说了等于没说。”
“傻了吧,没见识的蜥蜴仔。”鸭爵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它用翅膀尖指了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声音又压低了,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说起来,本来这活儿啊,应该是由我那个锅盖头的合作伙伴来做的。那家伙,别看长得呆头呆脑,介绍起商品来可比我有耐心多了。可惜啊……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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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伊娜莉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她那片被大火烧过的记忆荒原上,逻辑的草种似乎还在顽强地生长。
“这里……是可以从外面进来的地方?”她问。
“当然!”鸭爵理所当然地回答,它小心翼翼地把公文包合上,放到一边,生怕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碰坏了它的宝贝。它跳上吧台,动作滑稽地挺起胸脯,“这位小姐,你该不会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吧?”
慑砂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她要是记得,还用问你?”
鸭爵的绿豆眼刀子似的剜了慑砂一眼,然后又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对着伊娜莉丝。
“这里可是‘灰蕈迷境’,一个……嗯,怎么说呢,一个完全建立在记忆之上的、奇妙又危险的梦境游乐园。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雾,甚至吹过的每一阵风,小姐,都是从某人记忆里里撕下来的碎片。外面的人,只要找对‘门票’,当然有机会进来凑个热闹。不过嘛……”
“游乐园?”慑砂嗤笑一声,抱起了胳膊,“你说的游乐项目就是跟一对萨卡兹疯子玩命厮杀吗?”
“嘎!没文化的蜥蜴仔,这是形而上的体验!体验懂不懂?”鸭爵气得翅膀都炸开了毛,它转回头,不想再跟这个“美学绝缘体”多说一句,继续用它那黏糊糊的声音对伊娜莉丝解释道:“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咯。就像我那个倒霉的合作伙伴,这次就被关在了门外,进不来了。”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幸灾乐祸地嘎嘎笑了两声。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哦对,坎诺特。一个顶着锅盖头的抠门家伙。本来这种解说工作都是他来,他能把一张破纸吹成史诗级的入场券。结果这次,不知道是惹到谁了,还没进门就被‘管理员’一脚给踹出去了。大概……就类似于你们人类电子游戏里,被系统封禁了账号那种感觉吧,嘎!”
“管理员?”
伊娜莉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个词汇,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也曾有过类似的设定。
“当然。”鸭爵从吧台下摸出一个擦得锃亮的玻璃杯,往里面倒了些不知名的琥珀色液体,酒液在灯光下荡漾出金色的涟漪,“像这样的‘迷境’,在泰拉大地上可不止一个,数都数不清。每一个,都有其独特的‘管理者’。”
它把酒杯推到伊娜莉丝面前,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
“他们可能是这片空间最初的主人,也可能只是个偶然路过的、比较强大的意识体。想象一下,一个做了一万年梦的古神,或者一个疯掉的、能把现实掰弯的科学家。他们的喜怒哀乐,就是这里的物理法则。遇上了他们,你的这次探险,可能会事半功倍,当然……也可能一事无成,甚至变得更糟。”
“说白了,”慑砂冷不丁地插话,“就是地头蛇。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