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木门在他们身前打开又合拢,门轴出一声悠长的、像是叹息般的呻吟,慑砂用榴弹射器的射口顶住金属门,用力一推,将门后的景象展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条狭长的矿道。
和之前那些粗犷、布满裂纹的通道不同,这里的岩壁异常平整,像是被某种精密的巨型机械整体切割过,甚至连墙角都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圆润弧度。昏黄的应急灯嵌在岩壁里,每隔十米一盏,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光影,将前路照得幽深而又绵长。
慑砂先一步走入其中,用他那门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榴弹射器,在原地环顾四周。
伊娜莉丝靠着冰冷的墙壁,稍微喘了口气。那股灼烧灵魂的痛楚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种像是大病初愈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她看着慑砂的背影,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野兽。
两个人都进来后,门就“咔哒”一声自动落了锁。
酒吧那股混杂着酒精和香料的暖意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矿物特有的、冰冷干燥的尘土味。
“这是没有给我们退路的意思吗?”慑砂站在前面,那双厚实的军靴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出沉闷的回响,“难道你就没觉得一家酒吧的后厨竟然是一条矿道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吗?我看你一点你都不惊讶的样子。”
“我刚刚从森林到矿洞,再到舞台,再到矿洞,然后到了一间酒吧,我说实话,这里再生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伊娜莉丝跟在他身后,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些飘忽。
“你的经历好像比我的丰富,不过……”慑砂停下,用枪托不轻不重地叩了叩岩壁,出“叩、叩”两声闷响,“听见没?这都是实心的。而且这墙,这地……”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面,没有扬起多少灰尘。
“太干净了。”
“也许……天天都有人走?”伊娜莉丝猜测道。
“这是用来运啥的?酒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
运货还要给通道的岩壁抛光?设计师有毛病还是工人有毛病?能走不就行了?
“我总觉得这里像个陷阱。”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伊娜莉丝,那双属于瓦伊凡的锐利眼眸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
“一个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猎物自己走进去的陷阱。”
伊娜莉丝沉默不语,她也有这种感觉,可这里似乎并不会给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脚下的路只有一条,要么往前,要么……死在这里?
通道里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某种不知疲倦的节拍器,敲打着死一样的寂静。慑砂的脚步重,每一下都砸在地上,也砸在伊娜莉丝的神经上。她的脚步轻,几乎听不见,像个跟在后面的影子。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慑砂那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前面响起,在空旷的通道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响亮。
“问什么?”
“问问我,问问你自己!你这也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个假人。”慑砂猛地停下,转过身来,榴弹射器黑洞洞的炮口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
伊娜莉丝也停下,看着他。
她确实没什么想问的,脑子里空空如也,连好奇心都像是被抽走了。
慑砂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他最终泄了气,转了回去,闷闷地继续走。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已经是两人离开酒吧后的第三次。
伊娜莉丝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她的记忆像一块被格式化过的硬盘,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战斗本能外,只剩下最近这段时间的零碎片段——一对疯狂的萨卡兹姐妹,一个吵闹的红瓦伊凡,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鸭子。
再往前,就是一片被纯白火焰烧过的、寸草不生的空白。
“那个沃尔珀,”慑砂似乎还不死心,他换了一种方式,试图用更具体的细节来刺激她的记忆,“黑钢国际的,一头金橙色的头,总是笑嘻嘻的,说话懒洋洋,但动起手来比谁都快。还有那把剑,能熔穿战舰装甲的铝热剑……”
伊娜莉丝安静地听着,她努力地在脑海中勾勒着这样一个形象。
金,狐狸耳,会笑,很强。
很模糊。
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遥远的故事。
“……没印象。”她最终还是给出了那个让慑砂无比泄气的答案。
“啧!”慑砂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惹眼的红,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铳油和废铁丝搅在一起的乱麻。
他来回踱了两步,军靴的鞋跟敲击着地面,出急促的“叩叩”声。
“怎么可能没印象?!”他音量都高了些,“那家伙可是把你当宝贝一样护着。结果你倒好,转头就把人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