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桐心下讶异,将门又拉开些,询问道:“出什麽事了?”
“纪明他可曾来过你这里?”纪昀语速较平日快了些许,目光急切地扫过她身後的昏暗。
孟玉桐茫然摇头:“我许久未曾见过他了。这个时辰,他怎会不在府中?你为何会觉得他会来寻我?”
“他前夜惊梦,梦见了些奇怪的事情,或许与你有关,便哭喊着定要来找你,我……”纪昀话语一顿,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你未曾应允带他来?”孟玉桐顺着他的话语推测下去,心头莫名一紧,“他便自己偷跑了出来?如今你也找不到?”
纪昀颔首,语气略显僵硬地补充道:“不仅如此……我前日安抚他时,曾许诺昨日便带他来见你。但这两日医馆事务繁杂,我既恐他前来徒增你的负担,又忧他四处乱跑,沾染时疫,故而将他暂锁于房中。
“方才云舟匆忙来报,说是晚间歇息前他人尚在屋内,待夜深再去查看时,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撬开了窗栓,钻过角门的狗洞……偷跑出去了。府中人手已将他平日惯去的场所都寻了一遍,皆无所获。我实在忧心,他是否会执意来寻你,故才深夜前来叨扰。”
听罢纪昀的叙述,孟玉桐不由蹙紧了眉,似是忍无可忍,擡眼睨了他一记,“你怎地连孩童都欺哄?”
纪昀眼中亦掠过清晰的懊悔与自责,“是我虑事不周。此刻只忧心他孤身一人,深更半夜能跑去何处。”
“此刻追究这些已是无益,我随你一同去寻。”孟玉桐语速快而果断,说完便转身折回前堂,于案上提笔疾书数字留于纸上,随即利落地掩上照隅堂大门。
她行至纪昀身侧,纪昀先是郑重道了声“多谢”,继而细细告知府中下人已搜寻过之处:纪明的学堂丶他常流连的糕点铺丶几位交好玩伴的家中……
两人并肩前行几步,刚踏出照隅堂的屋檐,孟玉桐便瞧见那株老桃树下拴着一匹红棕色骏马。
她忽地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纪昀:“你是策马而来的?”
纪昀微怔,旋即明白她言下之意,颔首道:“心中焦灼,等不及府中备车。且独身骑马,终究便捷些。”
他语气一顿,显出几分顾虑,“然你我二人共乘一骑,终是于礼不合。不若……”
纪昀方才已说,他找遍了许多纪明常去的地方都未曾见人,只怕他自己再去找,也是徒劳。
她想起他方才所说,纪明是因为做了一个梦,而後醒来哭喊着要找她,她那时心头便生出些隐秘的想法。
纪明不是那等不知轻重,撒泼耍赖的孩子,他半夜闹着要见她,很可能就与他所做的那个梦有关。
她捏紧了身侧的衣裙,纪明他会不会同她一样……
若是如此,他能去的地方或许不止他平日去的学堂丶铺子之类。还有上一世,她带他去过的地方。
“事急从权,寻人要紧,不必拘泥虚礼。”孟玉桐打断他,语气虽淡却坚定。话虽如此,当她举步走向那匹马时,身姿却肉眼可见地微微僵硬了几分。
纪昀凝眸望着她看似镇定却透出些许紧绷的背影,心头似被什麽细微的东西触动了一下。他定神,快步跟上,“小心,我扶你上马。”
他快步追上,待在马前站定,便伸手去扶她。
纪昀的掌心温热,极有分寸地托住她的手肘,助她踩镫翻身。动作间,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触到她臂弯的肌肤,两人皆是一顿,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窘迫与尴尬。
待孟玉桐略显笨拙地侧坐于鞍上,纪昀随即利落地翻身而上,稳稳落在她身後。
鞍具空间有限,他不得不向前微倾去控缰绳,胸膛几乎贴近她的脊背,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畔。
孟玉桐身子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分。
纪昀似乎也察觉了这过分贴近的距离,握稳缰绳後,便竭力向後靠了靠,试图留出些许空隙。
两人皆目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姿态僵硬,仿佛化作了两尊石像。
坐定後,孟玉桐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去西郊庆乐园看看。”
那是上一世,她常带纪明去的地方。那孩子体质孱弱,常常被拘在四方庭院里,性子偏偏活泼爱动,渴望外头的天地。
家中无人陪他尽情玩耍,她便时常哄他,只要他乖乖用饭丶按时歇息,便带他出去散心。
春末夏初时节,西郊庆乐园草长莺飞,最是放风筝的好去处。每回她带他去,看着他拽着风筝线跑得满头大汗丶笑得开怀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总是意犹未尽,缠着她下次还要再来。
想起那些记忆,孟玉桐心头蓦地一酸。那孩子……会不会是因那场梦的牵引,凭着模糊的记忆寻去了那里?
她不敢深想,只在心中默念:千万不要出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