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娮关掉视频,心脏像被什麽东西轻轻攥住。她一直以为,祈盛放弃网球是因为苏羽的离开,现在才明白,那更像场自我放逐——他不是恨网球,是恨那个在关键分上分心的自己。
手机震动时,她吓了一跳,看到是祈盛的短信:“在忙吗?有组数据想让你帮忙看看。”
“在。”她回完,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老照片”文件夹拖进了加密区。有些过去,还没到可以坦然面对的时刻。
祈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组奇怪的数据:同一个学生的同一个动作,上午测试时系统判定“正确”,下午却判定“错误”。
“我查了设备,没问题。”他把平板放在桌上,“是不是算法的稳定性出了问题?”
络娮调出两次测试的环境参数,突然笑了:“你看光线强度。上午是晴天,光照度8000lux;下午阴天,光照度3000lux。算法的‘反光点追踪’模块对光线太敏感了。”
祈盛的眉峰动了动:“需要加个‘光线补偿’算法?”
“嗯,”络娮敲着代码,“但有点麻烦,得重新训练模型。”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实验室的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祈盛看着她飞快敲击键盘的手指,忽然说:“我请你吃饭吧,算谢谢你帮忙改算法。”
络娮的手指顿了顿:“不用……”
“不是客套。”他打断她,语气很认真,“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特价,你以前不是总说食堂的排骨好吃?”
她仿佛被拨动心弦,眼里的惊讶藏不住。
那天的糖醋排骨果然很甜,裹着琥珀色的酱汁,堆在白色的瓷盘里,像座小小的糖山。络娮挑了块没怎麽入味的,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听祈盛讲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那个总被系统判定错误的男生,其实是体育生,之前练举重的,手腕力量太足,控制不住力道。”他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我让他每天用温水泡手,现在好多了。”
“你好像很懂怎麽教新手。”络娮说。
“以前带校队的小孩。”他的声音低了些,“比现在的大学生难教多了,哭着说‘再也不打球’是常事。”
络娮想起那个“错误案例”文件夹里的录音,他对小孩说“别着急,慢慢练”,语气里的耐心像层柔软的棉花。她忽然问:“你为什麽不做教练?”
祈盛夹排骨的手顿了顿,排骨上的酱汁滴在桌上,像个小小的红点。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怕教不好。”
不是“不想”,是“怕”。
络娮的心轻轻一沉。她好像有点懂了,他不是排斥网球,是怕再次面对那种“想做好,却偏偏搞砸”的无力感。就像省赛那场球,就像去年冬天在书店里,他说“我配不上你的光”。
吃完饭往实验室走时,路过篮球场,有个篮球滚到了脚边。络娮弯腰去捡,祈盛却比她快一步,指尖碰到球面的瞬间,篮球突然漏气,发出“嘶”的长音,瘪成了块皱巴巴的橡胶。
两人都愣住了。
“质量太差了。”络娮先笑了,打破了尴尬。
祈盛捏着瘪掉的篮球,忽然说:“其实……我现在偶尔会去看青少年比赛。”
络娮的脚步顿了顿。
“就在市体育馆,周末的公益赛。”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个秘密,“那些小孩打球很笨,却比我当年敢拼。”
他没说下去,但络娮听懂了。他在那些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丢失的东西——不是技术,是不怕犯错的勇气。
回到实验室时,算法的“光线补偿”模块刚好调试完成。第17组数据的识别结果变成了绿色的“正确”,屏幕上的光斑随着算法的优化,慢慢变得柔和,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
祈盛看着屏幕,忽然说:“明天我要去采集青少年组的动作数据,你要不要一起?”
络娮擡头看他,路灯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犹豫和期待。
“好。”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第二天的市体育馆里,到处都是穿着亮色运动服的小孩。他们追着网球跑,笑声比击球声还响亮,有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发球时把球扔到了自己脸上,非但没哭,还叉着腰喊“我再来一次”。
络娮举着摄像机,看着取景框里的画面,忽然笑了。
祈盛站在场地中央,穿着件格子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他教小孩握拍的动作很耐心,手指碰到球拍的瞬间,络娮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像触碰什麽珍贵的东西。
“祈老师,你也打一个嘛!”那小姑娘仰着脸喊。
周围的小孩跟着起哄,祈盛的脸有点红,连连摆手:“很久没打了。”
“就一个!就一个!”
络娮举着摄像机,镜头稳稳地对着他,心里忽然有点期待。
祈盛最终还是拿起了球拍。是支儿童专用拍,粉色的,和他高大的身形很不相称。他抛球的动作有点生疏,击球时的声音也很轻,球没飞过网,落在了场地中央,像颗滚圆的句号。
小孩们却欢呼起来,拍着手喊“祈老师加油”。
祈盛站在原地,握着粉色的球拍,忽然笑了。是络娮从未见过的笑,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像冰雪初融时,阳光落在湖面上的样子。
络娮按下暂停键,将这一刻定格在摄像机里。
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就像算法需要不断优化才能更精准,人心也需要一次次试探和靠近,才能慢慢解开那些打结的过去。她和祈盛之间,隔着省赛的遗憾,隔着去年冬天的冰冷,隔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但此刻,在满场的笑声和阳光里,那些距离好像都在慢慢缩短,像被数据修正的误差,一点点趋向于零。
回去的路上,祈盛把那个粉色的网球拍放进了後备箱。络娮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说:“下次,我们试试用你的动作数据训练模型吧。”
祈盛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後视镜里,他的目光与她撞在一起,像有电流划过。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