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束手无策,因为这些人的脉象平稳,呼吸匀停,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双目失焦,瞳孔中映不出任何光亮。
这诡异的情形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迅笼罩了整个皇宫。
很快,更惊悚的细节被呈报上来:所有昏厥之人,无论男女老幼,鼻腔内都有干涸的血迹,而在他们耳后靠近颈脉的位置,都无一例外地浮现出一枚指甲盖大小、淡青色的印记。
那印记形如一缕盘旋的青烟,在皮下若隐若现,正是香察司内部代号为“香印”的标记。
香察司副使阿念奉命查验,他戴着特制的薄皮手套,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刺入一名昏厥太监耳后的香印。
针尖只没入半分,再抽出时,竟带出了一丝比蛛网还细的青绿色菌丝。
“主上,”阿念回到香语阁,神情凝重到了极点,“是‘寄生孢’。这些人常年使用的安神香、驱蚊香,甚至衣物熏香中,都掺杂了微乎其微的孢子。十年积累,已在他们脑髓深处,织成了一张细密的‘香络网’。”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骇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毒药,而是一种……生物级的讯息通道。持有母株之人,可以通过特定的香气频率,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接收指令,甚至……被操控而不自知。”
沈流苏站在窗前,指尖捻着那枚从太监身上取下的菌丝,面色冷若冰霜。
“她们不在明处杀人,”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她们在暗处,种人。”
一份由香察司连夜整理出的名单,被呈到了她的案头。
当看到上面罗列的名字时,即便是早已见惯风浪的阿念,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名单之上,赫然包括了三位已经封王的成年皇子,两位手握实权的尚书夫人,十数名各宫苑的掌事宫女太监,甚至……还有那个每日为皇帝炖煮滋补药膳、在御膳房待了三十年的老太监!
这已经不是渗透,这是寄生。
幽冥教像一株巨大的藤蔓,早已将根须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大晏王朝的骨髓里。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皇帝萧玦眉宇间的阴霾。
他已经连续三日被同一个梦魇纠缠。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冲天火海,周围是烧焦的梁木和刺鼻的烟尘,而他的手里,死死握着一支早已燃尽的香。
他想看清那支香,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脏。
这天深夜,萧玦罕见地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来到了香语阁。
“朕有些东西,想请香主看一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流苏并未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下,这位九五之尊褪去了明黄的龙袍,只着一件玄色中衣,神情里竟透出一丝寻常男子才会有的疲惫与困惑。
他转过身,将左肩展露在她面前。
只见那宽阔的肩胛骨上,赫然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紫黑色斑痕,边缘不规则,中心微微凸起,像是某种活物蛰伏在皮下。
“这东西,是不是也和香有关?”萧玦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沈流苏瞳孔微缩。
她走上前,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取出一根消过毒的特制银针,在那斑痕边缘最薄处轻轻一挑。
没有血流出,只听“啵”的一声轻响,一粒比芝麻略大的黑色晶状物,竟从皮肉下弹了出来。
她用镊子夹起那粒晶体,置于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熏皿中,用文火缓缓加热。
随着温度升高,那晶体并未融化,反而开始扭曲、舒展,一丝若有若无的烟气从中溢出。
紧接着,一个空洞、诡异的低语声,竟凭空在静谧的殿内响起,仿佛直接在人脑中回荡:
“吾王长生……万世不熄……”
是幽冥女王的声音!
沈流苏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命香蛊”!
比“寄生孢”歹毒百倍的东西!
它通过日常熏香中携带的微型蛊卵渗入人体,在血液中孵化,以宿主的精气为食,缓慢成长。
最终,它会逐步替代宿主的自由意志,将其彻底炼成一具只听从母蛊指令的“活香炉”!
而能如此长期、稳定地接触到皇帝贴身香料,并精准下蛊的人,整个皇宫,唯有一人。
王忠。
半个时辰后,香察司的偏殿内。
御前掌事太监王忠被带到此处,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佝偻着身子,从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
沈流苏没有急于审讯,反而亲自端来一碗清澈碧绿的汤药,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七叶莲的清苦混合着冰蝉蜕的微腥,散出一种能让躁动心神瞬间安宁的气息。
“清神汤,”她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知道,你不是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