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旱已持续三月,焦渴的大地龟裂如老者的掌纹。
北境八州灾情如火,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
萧玦当即下令,开仓放粮,以安民心。
然而,旨意下达不过数日,一股诡异的暗流却在灾民中涌动。
“这米不能吃!是‘昏睡米’!”
“吃了身上没劲,整日里只想躺着,田都下不了!”
“何止没劲,我隔壁张家媳妇吃了三天,月事都停了!怕是……怕是要断子绝孙的!”
传言如瘟疫般扩散,京畿郊外的义仓外,前来领粮的百姓竟日渐稀少,宁可啃食草根树皮,也对那堆积如山的“赈灾香米”避如蛇蝎。
民心浮动,怨气冲天,这比旱灾本身更可怕。
辨伪院内,沈流苏听着女吏从民间搜集来的情报,面沉如水。
“香米?”她捻起一枚从暗渠道得来的米粒,置于鼻尖轻嗅。
米粒晶莹,带着一股经过特殊处理的淡雅花香,外行人闻之,只会觉得这是上等好米。
“釜底抽薪,好一招毒计。”她声音清冷,眸中却燃起一簇烈火。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个身穿粗布衣裙、面带菜色的“贫妇”便混入了义仓外稀稀拉拉的领粮队伍中。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一只破旧的小竹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正是乔装改扮的沈流苏。
轮到她时,负责放粮的仓吏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舀了一斗米倒进她的竹篮。
米袋的缝隙极大,几粒米顺势滚落在地。
沈流苏弯腰去捡,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将那几粒沾着尘土的米,用指甲推进了指缝深处,而后踉跄着离去。
当夜,临时下榻的驿馆内,万籁俱寂。
沈流苏点燃了一座小巧的“辨谷熏”炉,这炉子是她专为勘验五谷杂粮所制。
她将那几粒从指甲缝中取出的米粒,小心翼翼地置于炉顶的银网上。
青烟初起,带着米粒被炙烤后的清香。
然而片刻之后,那烟气竟陡然一转,化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之气。
沈流苏迅取出一枚“嗅玉片”,凑近烟气。
原本通透无暇的玉片中心,瞬间晕开一圈妖异的紫色,与上次勘验“蚀骨散”残留物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倦红花……”沈流苏认出了这味道。
此花本身微毒,少量入药可活血,但若将其花粉混入米中,经特殊工艺熏蒸,毒性便会深入米芯。
长期食用,会使人精力衰竭,嗜睡乏力,最阴毒的是,它能缓慢破坏男女生育之能,直至彻底不孕。
这哪里是赈灾,分明是在对大晏的根基进行一场无声的屠戮!
她看着那缕紫烟,仿佛看到了无数家庭未来无尽的眼泪。
这香,闻着就像眼泪的味道。
“冯承恩。”她对着门外低唤一声。
“属下在。”早已在外等候的冯承恩立刻推门而入。
“传我密令,”沈流苏的眼神冷得像冰,“立刻以‘加固仓房,防潮防鼠’为名,接管京畿三处义仓的外围巡防。另,将这三处仓房原有的封条,全部秘密替换成我们辨伪院的‘留香印’。”
“留香印”是辨伪院特制的封条,内含极细微的香料夹层,一旦被撕毁或替换,哪怕手法再高明,也会留下肉眼不可见但能被特定熏香显出的气味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