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未亮,皇陵区已戒备森严。
冯承恩身着工部官服,手持稽香台与御赐金牌,领着一队精干的女吏,以“例行检查祭器库防潮工程”为名,踏入了这片象征着大晏王朝根基的禁地。
守陵的将官虽对这支以女子为主的队伍心存疑虑,但稽香台新立,风头正劲,又有御前金牌压顶,无人敢拦。
冯承恩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陵区东南角的祭器库。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地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下。
这里背阴,墙根生着厚厚的青苔,与宫中其他金碧辉煌的建筑格格不入。
“此处湿气过重,易损祭器。”他沉声对随行的守陵官说道,仿佛真的在关心工程,“需探明湿气来源,挖开看看。”
守陵官面露难色,这可是皇陵,岂能说挖就挖。
冯承恩却不理他,只是对身后的女吏使了个眼色。
两名女吏立刻上前,用特制的探杆往墙角青苔最厚处一戳,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探杆竟没入半尺,拔出时,杆头带出了一股混杂着泥土与淡淡焦糊味的暖风。
有暗道!
守陵官脸色骤变。冯承恩当即下令:“封锁此地,彻查!”
撬开三层青石板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赫然出现。
洞口之下,是一间结构精巧的地下熏房,正中央一台巨大的熏蒸机尚未启用,四周则码放着数百个未开封的陶罐。
一名女吏上前,取下一个陶罐,只见罐身光滑,唯有罐底用极隐蔽的朱砂印着四个小字——“宗正寺供”。
冯承恩的心猛地一沉。
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务,其卿正是当年构陷沈家的主谋之一,如今早已退隐的老亲王之孙!
“开罐。”冯承恩的声音冷得像冰。
女吏用小锤敲开蜡封,一股幽雅宁神的香气瞬间溢出,正是祭祀大典上常用的“安魂香”。
然而,随行的稽香台辨香师却在瞬间蹙紧了眉头。
她取出一片特制的银叶,在香粉中一探,银叶竟无变化。
“大人,此香无毒。”辨香师低声道。
“再探。”冯承恩眼神锐利。
辨香师会意,换了一枚浸泡过特殊药汁的骨片,再次探入香粉。
这一次,原本乳白的骨片表面,竟浮现出数道肉眼几不可见的淡蓝色细丝。
“是‘迷识散’!”辨香师倒吸一口凉气,“此物无色无味,不伤人身,但若与安魂香混合,长期焚烧,可使人神思恍惚,极易产生幻觉!”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要毒杀谁,而是要制造一场“先帝显灵”的闹剧!
一旦守陵官兵集体出现幻觉,看见所谓的“异象”,消息传出,便会演变成“先帝震怒,天罚将至”的滔天舆论,直指沈流苏和她那部刚刚“被焚”的《香律》!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香主娘娘说得没错,”冯承恩看着那些陶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不是要吓百姓,是要吓住你我,吓住陛下。”
他没有下令销毁,反而一挥手:“封存所有香罐,一罐不留,原样送回宗正寺。再附上一张稽香台的公验便条。”
身旁的女吏不解:“大人,这……”
“照我说的写,”冯承恩的目光穿透了地下的阴暗,仿佛看到了那群自以为得计的老狐狸,“就八个字:已验无害,恭请使用。”
当晚,养心殿的灯火亮至三更。
萧玦看着冯承恩呈上的密封报告,以及那张写着“已验无害,恭请使用”的便条拓印,久久没有言语。
殿内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轻响。
他终于提起朱笔,在那份请求“放行安魂香”的奏折上,批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准。”
放下笔,他却头也不抬地对殿内阴影处道:“传影一。”
一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悄然现身,单膝跪地。
“盯死宗正死卿赵元,”萧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若敢在皇陵点燃第一炷香,不必请旨,当场拿下,罪名——欺君罔上,祸乱宗祠!”
影卫领命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