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揉了揉眉心,一股烦躁挥之不去。
他推开奏折,竟鬼使神差地独自一人,信步走向了百草苑。
月色如霜,百草苑外墙的蔷薇开得正盛,清甜的香气在夜风中浮动。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一道月洞门,静静看着里面的景象。
庭院中,沈流苏正立于一尊新制的博山炉前,亲手测试着一种新香。
那香气极为奇特,初闻清冽如雪山之巅的寒风,能瞬间涤荡人心所有杂念,细品之下,却又有一股温润如玉的回甘,仿佛能抚平最深的焦躁。
“此香何名?”萧玦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沈流苏并未惊慌,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往香炉中又添了一小撮香粉,轻声道:“澄心引。澄清心湖,引归本真。”
萧玦缓步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平静无波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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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朕……也曾在不知情之下,成了他们遮蔽天光的墙,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与脆弱。
他指的是十年前,他虽未直接参与,却因年幼力微,对沈家的冤案选择了沉默,成了旧势力得以行凶的背景板。
沈流苏终于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墙,可以推倒;光,却不会为谁回头。”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但只要陛下肯为光让开一步,让它照进那些被遮蔽了十年的角落,千秋史笔,自会写明谁才是真正的护法之人。”
萧玦心头剧震。
他看惯了后宫女子的邀宠与谄媚,听惯了朝臣的利益算计,却从未有一个人,能用如此冷静的方式,剖开他的内疚,又递给他一把名为“希望”的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站着,任那“澄心引”的香气,一点点渗透进彼此沉默的呼吸里。
三日后,皇陵。
宗正寺卿赵元果然大张旗鼓地举行了一场“除秽祈安”的大祭。
他以为稽香台不过是虚张声势,那张“恭请使用”的便条更是对他的羞辱。
今日,他便要当着所有宗室和守陵将官的面,让“天意”降临!
随着“安魂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弥漫在庄严肃穆的祭坛上。
仪式进行到一半,几位年高德劭的宗室老臣突然面露惊恐,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手指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嚎啕大哭:
“先帝!是先帝显灵了!”
“先帝斥责……斥责香律逆天,妖女祸国,必遭雷殛!”
场面瞬间大乱,守陵官兵们本就因连日来的诡异传闻而心神不宁,此刻见到宗室耆老们状若疯癫,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倒一片。
赵元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正要顺势高呼“请陛下废除香律,以安天心”,一个清亮的女声却如利剑般划破了混乱:
“诸位大人看见的,可是这个?”
只见一队身着稽香台制服的女吏不知何时已肃立在祭坛一侧。
为的女吏手中,正展开一幅巨大的图卷。
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矿物颜料,清晰地绘制出了“安魂香”与“迷识散”混合后的香气分子结构图,旁边更用朱笔标注了其致幻的药理。
“《香律·定本》第三章,第七条,”女吏的声音传遍全场,字字铿锵,“凡皇家祭祀用香,须经稽香台备案查验,出具‘无害公验’方可使用。违者,以‘欺神乱礼,秽乱宗祠’之罪论处!”
说罢,她高高举起另一份卷轴,上面赫然是萧玦的朱批圣旨:
“宗正寺罔顾国法,私用禁香,着即暂停其主持皇陵祭祀之权三个月,寺卿赵元……交由稽香台与大理寺会审!”
赵元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死灰。
他看着那些冷静如铁的女吏,看着那份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圣旨,终于明白,从他收到那八个字开始,就已经掉进了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风波平息,京城表面恢复了平静,暗地里却因宗正寺的倒台而引了剧烈的权力洗牌。
冯承恩奉了沈流苏的密令,借着协查宗正寺与工部过往文书往来的机会,开始系统地清理工部堆积如山的旧档。
半月后的一天深夜,他在一本落满灰尘的《营造志》夹页中,意外现了一张泛黄的图纸。
当他看清图纸上的标注时,呼吸猛地一滞——那竟是十年前沈家祖宅的地宫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