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是这几天。你需要的话,我帮你查查看。”陈阳洋话没说完,已经拿起手机低头快速发起了消息。
“程总,您看还有什麽要安排的吗?”张助理低声询问道。
“花都订好了?”程延序问。
“都安排妥当了。”小张应声。
哎,安排。
母亲的忌日,每年正真会去的,其实也只有他一个人罢了,又有什麽可安排的呢。
老爷子每年都会在家给母亲过生日,但从来没有去过墓地,当年母亲下葬他就没有出现,姥爷家也因此跟他们断了往来。
每年到了这几日,老爷子总会独自待在茶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送给母亲的花本该由他由他亲手挑选才是,可时间上终究不允许他慢慢准备,贺家那边的人大多集中在下午去祭扫,他必须把时间错开,这是多年来彼此心照不宣的规矩。
若在今天打破,闹起来谁的脸都不好看。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了。”小张轻声提醒。
程延序瞥了眼腕表,“出发吧。”
车在墓园门口缓缓停下。程延序坐在後座,沉默地望着窗外,许久没有动静。
司机小心地瞥了眼後视镜,轻声提醒:“程总,到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仍凝在墓园大门上。
说来惭愧,他每年只来这一次,成年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具体安葬在何处。
还记得第一年来时,车还未驶到门口,他就已经抑制不住泪水。
第二年,祁让之陪他同来,他还没来得及感伤,祁让之倒先嚎啕大哭起来,自那之後,他反而再没掉过眼泪。
往後每一年,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真正能安静陪母亲说说话的时间,实在太少。
记不清是第三年还是第四年,他曾提前一晚赶来,正好遇上前来祭扫的姥姥。
或许因为他长得太像父亲,姥姥一见他便情绪激动,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从那之後,他再没有提前来过。
姥姥说,说如果没有他,母亲也许不会走。
“程总……”司机犹豫着再次开口。
程延序用力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捧起那束洁白的菊花,推门下车。
“你们就在这儿等吧。”他头也不回地交代了一句。
身後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墓园的环境算不上多麽优美,中央一片不大的人工湖,墓碑沿着湖畔围出半个圆弧。
空出的那片地上种着些叫不出品种的树木,有的早已枝叶凋零,只剩枯枝伸向天空,有的却依旧枝繁叶茂。
脚下的路面只是普通的水泥地,不少地方已经开裂,凹凸不平。
但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环境,安静,不事张扬,如她一生的性情。
程延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菊花。
人淡如菊。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便是如此。
母亲墓位的门牌号很好找,就在湖边底部的第二排。
通常年份越晚,位置就越靠後,需要绕不少路,但程延序没走几步就到了,尽管他早已刻意放慢了脚步。
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是灰白色的,带着温柔的笑意。
程延序蹲下身,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墓前。
他已经记不清母亲真实的模样,只能借由这张照片,努力拼凑那些日渐模糊的记忆碎片。
往年站在这里,他总说不出几句话。
不知该说什麽,说委屈,怕母亲担心,谈压力,又怕让她失望。
但今天不一样,他有太多话想告诉她,有太多事儿想让她知道。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妈,我来看您了。”他声音很低。
“您应该能听见吧?”程延序轻轻笑了笑,“您也知道,您儿子从小就要面子,在这墓园里大声说话,他是真拉不下这个脸,前面还有人呢。”
“妈,”程延序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他停顿了片刻,秋天的风静静穿过墓园,掠过湖面,带来一丝微凉。
“今年夏天,我遇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他声音很轻,“他很爱笑,人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