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带着热好的骨头汤先端了过来,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笑呵呵地问好,
“二位爷,都吃了这些好菜了,不再来点酒吗?我们家自己酿的女儿红,味道可好了!”
“哦?有多好?拿来我先闻闻看?”
“……大人,您现在不宜饮酒。”
乙一正要拿出银针试毒,闻言就皱眉阻拦,“陛……毕竟您还有伤在身。”
“那你替我喝。”
“大人,这恐怕……”
乙一再次露出为难的表情,哪里有主子只吃面条,当侍卫的反而吃肉喝酒的道理?
“你要麽吃点肉,要麽就陪我喝两杯吧。”
乔肆叹了口气,“你好歹也是救了我半条命的人,这几日也很辛劳,今日险些被我牵连……你要是一点好处都不肯收下,我反而会很不好受。”
乙一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己只是听命令行事,还能被解读成这样,还想辩驳什麽,肉已经上了。
香喷喷的肘子肉油光水亮,一看就软弹适口,热腾腾冒着浓郁的香气,路边的野狗都留着口水凑了过来,又被小二连着‘去!’了几声赶走。
“哪儿来的野狗?!人还吃不饱饭呢,哪儿有你的份儿!”
乔肆便搭话,“小二,这狗也可怜,就给块骨头呗?我听你说人都吃不饱饭,可是哪里又闹了饥荒?”
“哎呀,还是您心善,”
小二转头便又赔上一副笑脸,“哪儿的是,没什麽饥荒,就是……嗐,您没听说吧?最近江南那边又征徭役了,结果好些人被拉去当苦力,又不给足够的吃食,不知是饿死还是累死了好些人。”
“还有这种事??”
乔肆身上穿得华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二跟着说话的时候,便觉得这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下意识抱怨了两句,见对方完全不懂,便不肯多说,
“哎算了算了,太阳下无新鲜事,这些啊您听了也会倒胃口,还是别问了。”
“诶等等,”
乔肆从兜里摸出个小小的银豆子,塞到小二的手中,
“我也有远房亲戚在那边,好久没有联系了,最近一直不回我的家书,我又无法离京,才想多跟你打听打听的。”
“诶这……这也太多了……多谢公子!!”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银豆子,小二却反应很大,连忙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老板,确认老板没发现,才赶忙偷偷塞进自己的靴子里藏着,
“原来是这样,公子啊,不知道您那亲戚是否家中有钱,若是有钱倒是不必担心,多给一点就能免了苦力,若是没钱,恐怕此时就正在修建河堤了。”
“你是说……修建河堤?”
乔肆微微睁大眼睛,“为防水患所以临时修建的那个河堤??”
“是啊!还能是什麽呢?”
小二压低了声音,说话间都多了几分怨气,“修河堤是多大的工程啊,陛下还下令必须在夏日雨季之前建成,赶得很,光靠那些士兵肯定来不及修好,便开始征徭役了。”
在乔肆的询问下,小二又多透露了些。
近些日子,因为徭役而累死丶病死丶受伤而死的人越来越多,消息才传到了京城,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被他们盯上了,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否年轻力壮,都可能被拉去做苦力。
一切都和乔肆以为的样子相去甚远,他以为死了一个朱侍郎,查了乔家的贪污贿赂,最後给到江南的款项便不会太少,会足够正常修建这个河堤。
然而却还是爆发了徭役事件,还是死了很多人。
那些人被拉去修建河堤,是在为朝堂提供无偿劳动,不但没有酬劳,还无法继续原本的生计,更是整日整夜地劳作,吃喝住都条件很差,如果家中不帮衬一些,几乎很难不生病。
在这样的条件下,死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乔肆不理解,“可是我听说……刚刚决定修河堤时,已经有贪污的官员被查了,杀了,怎麽还是变成了这样?”
他们征了徭役,不给酬劳,连吃喝都不给够吗?连基本的安全丶休息都不保障吗?
“那又怎麽样啦,贪官这麽多,哪里杀得光呢?”
小二几乎要气笑了,“死了一个朱侍郎,还有何侍郎丶王侍郎,没有侍郎,也有地方知府,有督工,哪里有钱给徭役买肉吃?只要人没死,哪里又肯让人好好睡足了觉休息?”
“……”
“这位公子,我看您也不是一般人,要是真担心您那亲戚,我建议啊您还是趁早送些钱财过去,”
小二见他面色瞬间不太好看,很是忧愁,便信了他有亲戚联系不上的事,真诚地提议道,
“若是能有些钱,拿去孝敬那些督工丶地方官儿,兴许会放他一马,让他少干点危险的累活儿,就不至于有事,还能吃饱饭。”
“谢谢你。”
乔肆又拿出两个银豆子塞进他手里,“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