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我愿拎着吃的站到江别川旁边,江别川就嗅见他身上沾染的午时暴晒过的香樟叶的味道,无端想起来他们高一还在(13)班的时候。
因为他们下午课前来得早,要交午练作业,那时背阴的教室里总没什麽人。午後一阵阵的热风总能吹起青薄的树叶,窸窸窣窣间整个陈中还是静悄悄的,洒进来一片清幽寂静,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陈我愿打开带的饭盒,是凉拌的长寿面,虽然上次江别川说不要他手剥虾仁,但是陈我愿还是剥得很满。除此以外,还有胡萝卜西兰花等过水的蔬菜,总之颜色缤纷的,看着心情都变好了。
搬了凳子,陈我愿坐在旁边,将筷子递给江别川,江别川淡然接过,却依旧没什麽表示,还是一边看书一边低头,非常缓慢地尝了几口。
……就好像他根本不关心这面是谁做的,不在乎特意做给谁,同时也无视陈我愿千里迢迢心甘情愿顶着中午太阳往这儿跑。
陈我愿看江别川更专注于眼前的作业,坐在旁边,默然低头,也不再问好吃不好吃了。看江别川反应,估计是一般吧。
——而实际上,那面应该很好吃的。可惜江别川感冒太严重,嗅觉味觉都失灵了,只有喝的苦药像抹不去的苔一样压在舌尖上,什麽味道都感觉不到。
于是江别川就不吃了,毕竟早饭才过没多久,一碗药下去也饱。等他放下筷子时,目光依旧在书本上,而他就那样不发一言,用手背将吃的挪开了。
生日长寿面一根下去长长久久,陈我愿看着碗里剩的一大半,难免失落可惜,那一碗虾仁几乎就没动,配菜相对还多动了几口。
因为他早上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比较晚,因此他其实到现在都没吃饭。
“……你不吃了啊。”
江别川坐在那里,翻一页书,拿草稿纸,低头握着笔算数,静静摇头。
陈我愿除却高一打黑工鲜少有觉得窘迫的时候,平时更不爱吃别人掉下的,然而此时他扯了嘴角,目光投向旁边人的侧脸,还有点儿像询问的:
“好……那给我行吗。”
话落,江别川挪了下凳子,头低得更深了,不过腰背稍微挺直了些,他就那样一边拿尺子画辅助线,一边轻声答:“……感冒比较严重,你还是别吃我剩下的了。”
“没事的。”
陈我愿抵抗力比较强吧,而他此时心情也比较低落,因为江别川对他态度冷淡写在脸上,这种压抑着很多想说的话却不能说的感觉,无疑来说很难受。
而江别川又不是愣头的直男作风,他早感觉出来陈我愿一举一动中拉低身份的恳求与弱势感了。怎麽了,说是摇尾乞怜不恰当,那就是故作姿态要讨人疼与怜,江别川下了心要铁石心肠,只会把这种来自上位者的躬身,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PUA。
归根到底不过是俯视罢了,江别川不会跟陈我愿道歉丶对他昨夜里的直言态度道歉。因为他没错就是没错,现实就是现实,人是该常有恻隐之心,但是恻隐之心不该助长不恰当的威风。
这就是江别川为什麽生气的原因——陈我愿更选择去听他爹的话,而非真的和自己理想未来,从而造就的他对勇气的逃避,就是江别川生气的原因。
各种情绪不管是生气还是难过亦或者酸涩,最终都成了悬在江别川头顶上的压力……于是便随着身体实切之物垮掉而决堤了丶一发不可收拾了丶在陈我愿昨天来找他的时候在没有打腹稿的情况下,一股脑乱七八糟地丶没特意分轻重缓地。
说出来了。
——早该说出来了。
“对了,小川,你近视了吗?好像听见你妈说了。”
陈我愿又想起一茬,饭一口没吃呢,倒是也不急。
江别川这时候没戴眼镜,当然眼镜其实就在桌子右上角放着。还是陈苏立亲自给他配的昂贵的进口。谁刚戴眼镜的时候不悉心着啊,不习惯是一回事,摔一下还都怕碎。
“说过多少回别叫我小川。”
江别川就是写作业低头低得厉害,加上头发又碎又长,还好他喜欢穿干净的白色,才不会显得压精神。
此时他眉头都皱起来了,拿着笔在纸上非常快地算数,陈我愿哑口无言,忽而意识到那个全市唯一一个数学满分的含金量。
是啊,从前江别川数学其实没那麽好,也没谦虚,基本就是128~135左右,尤其後来在(18)班学霸堆里并不是很扎眼,随着时间他肯定意识到了,以至于现在数学变成了优势项。
其实他们分开的日子,都在慢慢变好。或者说,都在变了。
难道陈苏立是对的吗,难他爹为他选择的路就是他这辈子最完美的答案吗?
思及此,陈我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