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树冠的血木裸露着光秃秃的树干,而後无数蛇蔓像浸湿的黑头发一下从血木中心冒出,流进血海中,蛇蔓与蛇蔓交织在一起,将血海底的残骨夹在中间,“哗啦——!”无数水声响起,头顶白骨的黑色蛇蔓浴着血水,探出头来,齐齐嘶着蛇信,不怀好意地看着上空的四个人。
秦贺和昊轩对视一眼,“现在怎麽办?这玩意怎麽弄死?”昊轩看向应渊,後者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淡淡出声,“重新进去,找到血莲,净化掉。”
“好!”昊轩应声,“我和你进去。”只有应渊知道怎麽找到血莲,所以他必须回去,而昊轩默认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不。”应渊的视线移到雪见鹿身上,“他和我一起回去。”
“不行!”秦贺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了。
应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贺,“你和昊轩能够对抗戾气,却不能从根本上净化掉。只有他。”应渊指着雪见鹿,“是我们之中,或者说三界中唯一能够彻底摧毁血莲的人。”
“你自己的祸事,你自己。。。。。。”秦贺脱口而出,却被雪见鹿打断了,“好,我和你回去!”秦贺拉住雪见鹿手臂,急声,“阿雪?”雪见鹿软声,“我会小心的。而且应渊说得没错,只有我能办到,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雪见鹿神色坚定,秦贺知道他心意已决,擡手擦过雪见鹿嘴唇,顿了顿,然後扣住雪见鹿下巴,亲了上去。这次不是嘴角,而是真正的嘴唇。秦贺亲得很急,柔软的嘴唇磕在牙齿上,渗出几缕血丝,秦贺尝到血腥味,轻轻舔了舔。秦贺掀起眼皮,雪见鹿的眼眸闪着水光,怔怔地望着忽然亲人的秦贺,拇指擦去雪见鹿唇上的水渍,秦贺目光沉沉,“这次不算,等你回来,再补给我一次。”
雪见鹿摸了摸自己磕疼了的嘴唇,笑道:“好,一言为定。”
应渊一直没看昊轩,虽然他知道那家夥不敢看秦贺他们,于是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瞥见亲昵的那两人结束亲吻,应渊转身,“走了。”
“等等!”昊轩叫住应渊,“小心。”应渊眼眸动了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挥手作别,听完这句话後,便没有回头地离开了。昊轩盯着应渊离去的背影,神色悲恸。
“走了。”秦贺看向被恶鹞追得东躲西藏的天京衆人,“杀人越多,血木的实力就越强,阿雪他们就越难净化掉血莲。”
雪见鹿作别秦贺後,飞身跟上应渊,两人不熟,甚至站在神木之子的角度,应渊和雪见鹿有着血仇。应渊没有回头看雪见鹿有没有跟上来,他一心逃开昊轩悲切的眼神,于是纵身扎入血木内部。这样清朗轩然的人,本不需要露出伤心脆弱的神态,他就一直那样守护着他想守护的人就好,无论是灵修,还是凡人,都无所谓了。
利落避开忽然袭来的蛇蔓,青色流光与金色流光交织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血木内部。应渊擡起血淋淋的手掌,五指张开,将已经凝固的伤口重新撕裂。蘸着新鲜温热的血液,应渊擡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符,雪见鹿似乎认出这是召唤血莲的符咒。法阵上血光流动,像是有什麽东西在另一头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冲出来。见状,应渊嗤笑一声,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邪物就是邪物,明知是陷阱,却还是会抵不住诱惑上鈎。”话语很冷,应渊眼底却黯淡了几分。
听到这话,雪见鹿忍不住盯着应渊,开口道:“你有没有後悔过,当初不该偷偷修习血术,不该在神木种下血莲,最後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听到雪见鹿的话,应渊转过身,嘲弄地看着雪见鹿,“我从不後悔。”应渊倨傲的语气一如当年,“除了秦故,我是第二个破解镜湖屏障的人。我无师自通掌握了失传已久的血术。菩提神木那麽厉害,还不是照样被我套上绳索,沦为我的狗。这桩桩件件,我有什麽好後悔的?”
雪见鹿沉默地看着应渊:这个人到现在仍不知悔改。。。。。。
身後法阵有东西出来的声音,应渊转回身去,在血莲破法阵而出的刹那,青色灵力从法阵里冒出,钉入血莲中。不用应渊提醒,雪见鹿立刻取下菩提念珠,念珠金光大盛,狂风携着浓郁的檀香霸道地席卷血木内部,冲天的金色灵力与血莲上散出的戾气对抗,渐渐地,金光压过血色,菩提念珠被金色火焰吞噬,随着金光前进一寸,念珠上的珠子就少一颗。雪见鹿也就一百年的修为,血海积聚了多少灵修的戾气和凡人的怨念,不是雪见鹿自身的修为可以抵御的,他在消耗菩提神木存储在念珠中的灵力。
应渊站在雪见鹿身後,注视着金光与血色对抗。雪见鹿没有看到的地方,应渊终于忍不住回头,朝树冠外望了一眼。昊轩的身影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有的时候,我们只是在看一个念想,当情感浓郁到极点,必须做点什麽使已经满得要溢出的情意泄出些许,比如接吻丶比如拥抱。
镜湖外,昊轩一手提起一个瘫软在地的灵修,丢进一个布下雷诀的法阵中,在这里面,恶鹞不会靠近。似有所感,昊轩忽然回眸看向血木,自然也是什麽都没有看到。秦贺落地,将手上捉着的几人一并丢入法阵中,“如果血木死亡,天京倒塌,这些人骤然落到凡间,恐怕也是性命难保,凡间可能也会引发不少所谓‘天灾’。”收回视线,昊轩一道雷光击退旁侧的恶鹞,“管不了这麽多了,血木不死,今日这些人是必死无疑。”
随着金色火焰慢慢吞噬血莲,血木内部发出碎裂的轰鸣声,雪见鹿正集中注意净化血莲,没有留意到,身後应渊的脚下悄悄绽开一朵小型的血莲,这次的法阵不是从地底冒出的,而是由应渊手上滴落的血汇成的,不知什麽时候,应渊在自己左右手臂上各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莲只剩下最後一个虚影,血木开始崩塌,镜湖底的根系也迅速萎缩,失去树根支撑的天界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秦贺看着底下开裂的大地,知道血莲已经被解决了,回头望向镜湖中央,“阿雪。”昊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没等他捕捉住,这缕思绪就消失了,但昊轩下意识迅速往血木飞去。
雪见鹿松了一口气,收回剩下的最後一颗菩提念珠,念珠上金线和血线交错,是之前那颗血珀。躲过头顶砸落的一块树干,雪见鹿回头正欲拉上应渊离开,忽然双眼睁大,“你!”应渊半个身体已经融入脚底的血莲了,新的血莲底下生出千万条极细的藕丝,扎入摇摇欲坠的大地,将即将坍塌的天界死死绑在四分五裂的临界点。
“为什麽?”雪见鹿不知该作何感想,“你不是不後悔吗?”
几乎只剩下一个肩旁露在外面的应渊脸上半分愧色都没有,冲雪见鹿扬了扬下巴,“我不後悔,我还是这个回答。但。。。。。。”应渊垂眸,勾起嘴角,“有人会替我後悔,我不希望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雪见鹿看不清应渊脸上的表情。张了张嘴,雪见鹿还想说什麽: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他?你现在这样算是什麽?很多很多的问题,雪见鹿不知该问什麽?
忽然,应渊擡手覆在自己右眼上,合手一抽,一颗青色珠子凝结成型,应渊将珠子随意抛给雪见鹿,什麽也没说,消失在血莲中。
地面的震动暂停了,天界维持着这样一个残破欲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