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魏智强,没了收入,存款岌岌可危。但洛芝兰并不慌张。或者说,她不给自己慌张的机会。
世上没有什麽事,是一支大。□□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是吸得不够多。
偶然的清晨与夜晚,难得的清醒时刻,她会跑到一中附近,看一眼搭公交的洛川。
对于女儿,洛芝兰说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态。
嫉妒她的好运,憎恨她的背叛,或许,还有爱。
只是前两种情绪太多,而那份母爱从她将洛川塞进衣柜里的那一刻起便所剩无几。
那孩子,和自己很像。可为什麽,自己活成这副鬼样子,她却能安安稳稳地活在光明里?
她恨命运不公,可世界听不见她的控诉。于是,她只能去怨洛川,把恨落到她唯一能亲近的人身上。听见女儿的哭泣,她会産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後来,洛川走了,她没了折磨的对象,産生了强烈的戒断反应。
但这反应远比毒。瘾发作要轻。
她曾经抓心挠肝想要找回洛川,人走得久了,却也没那麽想了。
本该如此。
若这天早晨,她没有看见一中门口招摇的光荣榜。
她原本不想去看洛川。但交易的地点一连改了几次,这回,改到了靠近一中的一条小巷。
货不多,洛芝兰起了个大早,头一个跑了过去。
她已断供了几天,心里痒得厉害,一拿到东西,便随便找了个角落,迫不及待地抽了起来。
抽了两口,她的脚步变得虚浮。
前一天晚上下过雨,长筒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路上,咯噔咯噔地响。不时有水花溅起,脏了鞋面,她无暇顾及,只一味沉浸在极乐里,飘飘欲仙。
周围已不再是肮脏的巷子,而是纯净的天国,天使的雅乐奏响,她寻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走向车水马龙的大街。
周遭越发明亮,几个高大的白影举着透亮的纱帐,将其抛向形似殿堂的华美建筑,她觉得那建筑熟悉,于是又走近了些。
忽然,一阵刺耳的鸣笛打破了天国的幻境,一辆汽车擦过她的身侧。洛芝兰踉跄着稳住身体,发现自己竟站在马路中央。
冷汗流了一地,她快步走回暗巷,擡起头,又猛吸了一口烟。
可这一次,天国没再降临。
周围浓烟滚滚,那殿堂成了一片火海,白影化作焦炭,而那块纱帐上画着的,是两张她死也忘不掉的脸。
洛川,那总是站在她身边的名叫倪青的孩子,如同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恶鬼,长着凶恶的獠牙,对她展露狞笑。
她们的头如眼镜王蛇般耸动着,鲜红的信子几乎要吐到洛芝兰的脸上。
洛芝兰尖叫着蹲下来,然而那笑声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掺杂进更多的人声。
她听见父亲的咆哮,听见母亲的尖喝,听见弟弟的讥讽,这些死了二十年的人,这些贬低她厌恶她的人,这些把她当出气筒和挣钱工具的人,他们的声音如此清晰,好像地狱向他们敞开了口子,被焚风送到了她的耳边。
每一个人,都在用不同的声音诉说着同一件事——
洛芝兰,你是个废物!
她拼命地尖叫,用指甲抓挠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声音却不曾停歇。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石块,冲了上去,拼尽全力地打砸,用手,用嘴,用自己能支配的一切撕烂那些可怕的嘴脸。
可是他们太顽固了,不论她如何搏斗,他们依然在那里。她一遍遍地毁掉,他们一遍遍地重组,直到她被不知从哪儿跳出的黑影制服,按倒在地,他们仍然挂着最可憎的笑容,高高在上地欣赏她的丑态。
一如她摆脱不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