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归唇角微勾,他将脸贴上去,手指轻抚顾衿的下颌,哑声轻笑,“嗯。”
两人相拥不久,殿外便传来小太监的禀告声:“太子殿下,冷宫里那位说,想见一见太子妃。”
顾衿面容不虞,正要开口婉拒,却被陆怀归掩住唇。
顾衿握住他的手,从唇边移开,挣扎着要起身。
“殿下,我去去就回。”陆怀归却一把将人按倒,眸光微沉,“正好我也有事要问她。”
*
陆怀归踏进冷宫时,刘贵妃还在对镜梳妆。
刘贵妃穿着素白衣衫,乌发如瀑,倾落腰间。
她一边梳发一边哼着歌,像是待嫁的少女:“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1]”
冷宫中只有一张几榻,和一方案几。
所有尖锐的物件都没有,想来是皇帝的安排。
让她生熬着,无法自戕。
“贵妃娘娘,”陆怀归斜靠门扉,目光落在刘贵妃身上,徐徐开口,“你知道为何你犯了弑君谋逆之罪,皇帝还能让你活着麽?”
刘贵妃梳发的手一顿,转过脸来恶狠狠瞪着他,片刻後忽地笑了。
“他自然是想折磨本宫,”刘贵妃站起身,日光洒在她白而艳的面容上,带着莫名的凄美,“他想要本宫生不如死,可惜啊,本宫筹谋多年的计划,要是没有你和太子的掺和,本宫早就……”
陆怀归也跟着笑,他轻哂一声,“这计划,只靠娘娘一人筹谋麽?”
刘贵妃身躯一僵,死死盯着陆怀归,馀光却时不时瞥向他腰间的剑。
陆怀归双手环臂,眼眸微弯,“娘娘既是来求死,何不诚心诚意些?毕竟,熙公公已经死了,再也无人能护着你了。”
刘贵妃双腿一软,颓然跪地,她捂着脸,“不可能,你在骗我,陛下说过,只要我做他的妃子,他就放过沈明熙。”
陆怀归再无耐性等下去,他擡脚走近刘贵妃,“那贵妃娘娘又何故寻死呢?”
她仰起头,美目垂泪,怔怔看着陆怀归。
沈明熙还活着,他们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若他死了……
她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陆怀归半蹲下身,将那把剑递到她面前。
“请吧,贵妃娘娘。”
刘贵妃微怔,她徐徐睁眼,“为何?”
选择自行了断,于她而言,是最後的体面。
她这一生,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本该被千刀万剐。
可到头来,竟还能……有个全尸?
陆怀归笑了,他想起顾衿那双冷如霜雪的眼睛。
陆怀归将剑身抽出半分,寒亮剑刃倒映着刘贵妃的面容,轻笑道:“因为我恨不得你死啊。像你这样的人,不去阴间为我的父母赔罪,那还真是便宜了你。”
刘贵妃紧盯着陆怀归的眼睛,他依旧笑着,眼底寒意森然,像是真的恨极了她。
她猛地拔剑,架在自己颈侧,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
她转头,看了陆怀归一眼,“是周澄……”
说罢,她便侧头,剑刃猛地划过脖颈,登时血流如注,洇红了素衫。
意识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某天。
那一天山上下了很大的雨,家里人祈福上香後,早忘了她这个庶女,驾车回府了。
她在黑深的山里独行,不慎崴到了脚。
因为很疼,又走不动路,所以一直在哭。
直到有人撑着伞,半边衣衫湿透,匆匆背起她。
她伏在他背上,哭得委屈。
他们穿过山林,穿过深黑的天幕,直到东方既白,晨光微熹。
“幺娘,”他又温声轻唤她的名字,“要是能重来一世的话,你就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莫要同我……”
“我不要,我就要同你在一起,”幺娘的脸上泪痕未干,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生怕被丢下,“下一世我也要嫁给你,抛下我你就死定了沈明熙。”
至此,她不再是皇帝掌心的金丝雀,不再是困囿于宫墙里的刘贵妃。
而是他一人的——
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