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喧闹终于散去,想是那些人已经走远。
唐安攥紧肩头背囊,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墙外,风卷过巷口,一张通缉令的画纸一角被吹得猎猎作响,恰好展露在他眼前。
不过这通缉令画得倒真有几分水平,生动传神地凸显了他唐安的帅气!
画像上的唐安,半黑布蒙面,眼神锐利,腰挂玄铁腰牌,身姿挺拔,裹夜行玄衣,碎发鸦羽覆额,目底寒潭深锁。右臂新创赫然是三棱箭簇所创,血浸半臂,布裂处隐见白骨森然。
有擒获或枭其首级者,‘重金百两,生死勿论’,各州府速查此画影,其神若鹰似孤狼,危险异常,切记!
突然,唐安背脊处传来一阵凉意,猛的回头压低身形隐藏在了暗处。
有一人从唐安刚刚翻过围墙的地方,闪身而出,身影飘忽如鬼魅,腰间别着紫金色腰带。
不是冯九是谁!
夜半而出,莫非是有了新任务?
唐安转念一想,咬牙跺脚跟了上去。
东方微明,京郊官道上的尘土被车轮马蹄搅起丈高,朱雀城门逐渐清晰起来,门楼檐角上琉璃瓦映着初升的日头,淌下道道金光。猛然间,一声开道锣劈开了清晨的宁静。
城门内外,执戟士兵面如铁铸威严的矗立两旁,今日,正是户部尚书裴世衡荣归故里的好日子。
哪怕前一日太子遭遇刺杀,全城围剿刺客,也丝毫没有影响裴世衡的归乡车队,车队排场极尽奢豪,前头是二十四名紫衣铁甲骑卫,身姿皆英俊气度不凡,掌着官衔旗开道。
中间簇拥着朱轮华盖车,车顶的赤金螭吻流挂在日光下灼灼刺目,车体宽大覆盖着锦缎,风吹帘起露出一道缝隙,里面隐约可见一张富态雍容的脸,颊边那绺银须微微颤动,手指间一枚硕大的玉扳指泛着温润光泽,正轻轻摩挲着胸前悬挂的紫檀佛珠,这是江南巨贾为求盐引跪献的供物。
後尾跟着整整三十辆青幔大车,车身十分沉重,车辙深陷泥土之中,轮轴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不知装了些什麽,但隐隐露出来的边角贵不可言。
官道两侧早早就搭好了彩棚,大小官员拱手作揖,谄笑着互相恭维。
“裴公此去,如明月归山,清辉永耀!”
“尚书大人福泽绵长,德被桑梓!”
奉承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盖过震天的锣鼓声。
裴世衡端坐车中,隔着垂下的珠帘向外扫视。
他脸上笑意雍容,目光却如鹰隼,掠过一张张谄媚面孔,最终落向车队末尾几辆不起眼的青篷车,车旁肃立着几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腰佩狭刀,眼神锐利如冰锥。
那是三皇子府派来的“护送”亲卫,表面恭谨,实则每一道目光都如绳索利刃,无声地勒紧他满载财货的箱笼,也在他脖颈上悬着一把尖刀,裴世衡嘴角那雍容的笑纹几不可察地僵冷了一瞬。
唐安跟着冯九隐藏在周围的百姓之中,为了防止被瞧出来,他藏在後面不曾露面,很好奇冯九难不成要伏击即将退任的裴世衡?
光一个盖有裴世衡私章的破碗就价值千金,那这次的任务,岂不是贵不可言!
他如今最是缺银子,冯九又为人大方,给他分一杯羹又如何!
若是一步登天,他就也不用躲躲藏藏平白受着三方追杀。
唐安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想的合理,打眼去瞧冯九,却见他手持一柄细小的暗色飞镖,朝着裴世衡的车队急射而出……
正中车轴!
旁边的灰衣大汉似有感觉,眼神犀利的扫视衆人,刀光凌厉让衆人不禁害怕的向後退了两步。
忽然咯噔一声闷响,车身一倾。
车夫慌忙勒住马匹疾步趋前查看,随即从泥尘中拾起半块碎裂的玉佩,大约是某只箱笼颠簸松脱所致。车夫小心翼翼地捧着碎玉到车前,金有价而玉无价,不知他一辈子活计够不够赔。
车帘纹丝未动,只从帘内传出一声低缓的吩咐,“搁着吧。”
恍若初生的车夫连忙将马车重新驾了起来,车轮转动,将那半块碎玉毫不在意地碾压而过,碾入深褐的泥土之中。
金鼓喧嚣依旧,车马队伍迤逦南去,载着沉重的辎重。
正在此时,“咔嚓”一声!车身猛地一倾失了平衡,一个沉甸甸的描金箱子摔落在地,箱盖崩开,里面金光一片,是金元宝也就罢了,可造型奇特竟是满满一箱的金马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