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需要的,正是这种既能挥刀斩棘,又能洞察先机防患于未然的人才。
半柱香恰好燃尽。
童文远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衆人,最终定格在唐安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锤定音的意味,“你,叫什麽名字?”
“晚辈唐……”唐安精神一振,立刻报出他如今用所用化名,“唐宁。”
“唐宁,”童文远微微颔首,“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辰时,到城西‘沈家’别院报到,具体事宜,届时会有人告知于你。”
卫舜君的书房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同时还交杂着点点药香。
紫檀木的书案上书信堆积如山,另一侧摆着一只尚未收起的白玉药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闻起来味辛略苦。
卫舜君这次才是真正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非那毒药药量不大,虽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大大损了他的元气,脏腑时常隐痛,畏寒惧风,御医嘱他必须静养,不可劳心劳力。
也正因如此,卫寂尧的母族被砍了大半。童文远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叨叨,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太子受如此重的伤,可卫寂尧屡次三番踩在他的骄傲上,这才让卫舜君彻底下了决心。
卫舜君斜倚在铺着软裘的暖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他面色透着一种久病初愈後的苍白,嘴唇颜色也较常人浅淡几分,但那双眼睛,却带着一丝笑意,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心情不错,只不过在咳嗽时会掠过一丝痛楚。
但国之储君,又如何能真正静养。
即便是在病中,批阅文书,接见心腹也未曾真正断绝。
童文远轻手轻脚地进来,先行了礼,见太子精神不错,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他接过内侍的活儿,亲自将那药碗端开,又为太子续上半杯温水。
“殿下今日感觉可好些?”童文远姿态放得极低,语气里满是关切。
这由不得他不关切,自从刺杀计划开始,太子躺在床上几乎就没下过几回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纵使非他之过,可这伤疼在殿下身上,却痛在他心里呀。
卫舜君微微摆手,示意无妨,声音略有些沙哑,“不错,瞧瞧这一桌子的文书。”
他嘴角的笑意蔓延的更大了些,这些文书大部分都是自己党派的人如何分食卫寂尧残留下来的一切,“童先生今日气色倒不错,可是那‘招募’护卫之事,有了结果?”
提及此事,童文远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得色,他平日最是沉稳,此刻却像得了宝贝忍不住要炫耀两分。
“殿下明鉴,”童文远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此番借沈家之名,明面上是为货物招募护卫,实则为殿下遴选近卫,确是见了些人物。军中好手,江湖豪客,不乏勇武之辈,但大多仅止于此。”
他话锋一转,眼神亮了起来,“然而,臣今日确发现了一枚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哦?”卫舜君被勾起了些许兴趣,微微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缓声问,“能让文远你如此盛赞,想必有过人之处,说说看。”
“此子名叫唐宁,年纪虽轻,却沉稳异常,是军中推举出来的好苗子,武艺根基极为扎实,绝非花拳绣腿。”
童文远开始细数,“但这并非臣最看重之处。最後一项考核,臣设了一局,放置了些许零碎杂物,令他们推断其中信息。”
他将校场上那些物品以及衆人的反应,尤其是唐安如何观察,如何推理,最终得出那个关于袭击的完整结论,原原本本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其间不乏添油加醋地渲染唐安当时的专注与冷静。
“殿下,”童文远最後总结道,语气极为肯定,“此子之观察力,推断力以及对潜在危险的直觉,实乃臣生平罕见!勇武易得,良将难寻。此子有成为鹰犬利爪的潜质,更难得的是有一颗能洞察迷雾的慧心,假以时日,必是殿下手中一柄无往不利的尖刀!”
他说得有些激动,说完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收敛神色,垂首道,“臣失仪了,只是确认为得了宝贝,一时忘形,请殿下恕罪。”
卫舜君一直静静地听着,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在认真思考。
只不过唐宁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童文远的眼光他是绝对信任的,能让他如此不吝溢美之词,那个叫唐宁的年轻人,恐怕确有非凡之处。
他沉默片刻,胸腔间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只是呼吸略沉了几分。如今他身边危机四伏,暗箭难防,确实急需真正可靠且有能力的新鲜血液。
一个既有武力又有头脑的年轻人,正是他最需要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中的虚弱,却清晰明确,“能得先生如此赏识,想必是极好的。”
卫舜君说着,微微停顿似乎在积蓄力气,指尖在锦被上无意识轻划了一下,“既如此,便带来让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