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心说。
温朝玄竟然是黑子?
温朝玄怎麽会是黑子呢?他也身在局中?为什麽?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不不,问题在于为什麽他们会是棋子,梦祖要拿他们做什麽?
混乱之中,林浪遥忽然抓住了一缕很重要的思绪。
梦祖只说自己是他的棋子,并没有说温朝玄是他的棋子。
林浪遥朝梦祖道:“你在和谁对弈?”
梦祖赞许地看着他。
“你想明白了,这很好。不过,你不会想要知道棋盘对面坐着的是谁。”
他像是在刻意避讳着答案。
那讳莫若深的态度,让林浪遥突然福至心灵,心中冒出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令他耳旁嗡嗡作响,起了一身热汗,他呢喃着,轻声地道出了答案——
“所以,你的对手是……天道?”
梦祖没有说话,始终保持着那种神秘又看不穿的微笑。
一瞬间,所有想不明白的疑惑,全都水落石出了。
为什麽温朝玄能够死而复生,为什麽他会成为魔神的宿主,为什麽他说了泄露天机的话,天道降下天雷却也不敢真的劈中他。
天道对他那特殊的偏爱,又或者说是忌惮。
原来因为温朝玄是天道的棋子。
“你们下的这局棋,究竟是什麽?”林浪遥不可置信地说。
更让他震惊的是,梦祖究竟是何能耐,居然能和天道对弈?
“这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梦祖摊开手掌,一粒小小的白子从经天纬地中飞出,重新落回他掌心。白子一撤,所有的棋都消失了,他抚摸着手中的白子,略带感怀地说:“那是我还没有成神的时候。”
林浪遥记得李无为说过,梦祖是上一代斩魔成神的人。
梦祖看向他,“你知道我飞升的契机是什麽吗?”
林浪遥说:“因为你杀了魔神?”
“是,但也不完全是。”老头微微一笑,“你有想过,为什麽温朝玄偏要在人间四处求索,寻找到蓬莱仙径,来向我求道吗?”
林浪遥说:“因为你是神仙,而且你有过斩魔的经验。”
梦祖摇了摇头,“因为他在寻找一个同类。他知道只有跟他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才能让他解脱自己身上的困局。他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上一代的魔神,就是我。”
林浪遥在原地站着,消化这句话消化了很久。
他说:“不,这不可能,你不是因为斩魔才成神的吗?你现在分明是神仙啊!”
他简直要怀疑眼前的梦境是一场骗局,梦祖所说的一切都太超过他的认知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梦祖捧起茶吹了吹,却发现茶已经凉了。他失笑地放下茶碗。
“你应该有听说过,我曾经还在太玄门当掌门弟子的时候有一个俗家名字,叫做周似梦。”
林浪遥点点头。
“说来惭愧,那是一段不太光彩的过往,因为我的性子,惹下了後来诸多後患。”梦祖低下头拨弄着煮茶的炉火,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少时爱学游侠,访足山河,仗剑去国。师门困不住我,师长留不住我,只有这阔大天地才是我的归处。”
“那时候我结交好友,历游四海,斩妖除魔,年轻妄为,自以为学了点道法,就无所不能,殊不知这正是我犯下大错的开端。”
林浪遥从梦祖的描述里,仿佛看见了一个意气风发张扬夺目的年轻人的,他实在难以将其和面前这个鹤发鸡皮的耄耋老人联系在一起。
他走到梦祖对面坐下,问道:“你犯了什麽错?”
“我错在太过自信,”梦祖低声说,“我竟狂妄到以为自己能降伏全天下的妖魔。”
林浪遥无法理解,“这也算错吗?”
“如何不算呢?”梦祖道,“毕竟古往今来,恐怕没有几个人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够收伏魔神吧。”
林浪遥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你,你是说你?!……”
梦祖略带自嘲地说道:“是的,我主动饮下了魔神之血,我以为自己能够压制它,没想到这是梦魇的开始,它使我堕入了无尽深渊,无法解脱,也无法求死。”
林浪遥真是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从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叛逆最行事荒诞的人了,没想到还有更甚者!
林浪遥问,“那……那後来呢,你後来是怎麽做到摆脱它的?”
“这就是我犯下的又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
他连魔神血都敢喝,林浪遥很难想象还有什麽事可以被称之为“不可饶恕”。
梦祖微微蹙起眉,纵然已经成为九天之上的仙人,在回忆起那段记忆时,依然会为之牵动心神,“你无法体会到那是一种什麽样的痛苦。成为魔神的宿主会一步步沦丧自己的意志,而在那之前,却又得清醒地受着煎熬,摒除爱恨,拔净六欲,任何浓烈的情感或欲望都会成为魔神的养料,就这麽活着,却也像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