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玄问他,“你想要学全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吗。”
林浪遥重新摆好架势,等着温朝玄给他调整动作。
温朝玄扶上他胳膊,让他不要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看向前方。
林浪遥说:“要学自然就要学最好的!”
“可这世上没有最好的剑法,”温朝玄握住林浪遥的手腕,将他偏移的剑锋调正,“只有最澄明的剑心。”
大道至简。再多的剑法,也比不上心意已决时,万般都被摈弃,那悍然无悔的一剑。
就好像有人穿过重重时光,一如往昔地握上他的手,在他耳边出声指点。
“先排空你脑海里的一切思绪。”
“然後呢?”
“握紧你的剑,感受它对你的呼应。”
林浪遥攥住了手里的青云。
“将腿错分,双手带剑。”
林浪遥跨出一步。
“劲绪双肘。”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肩。
“出剑——”
仿佛有人带着他的手,温柔刺进风里。
这一剑孤绝,再无回头。
万剑归宗。
随着林浪遥出剑,漫天锋刃倾下。
剑雨如泼。
魔神的眼眸里倒映出密集剑雨为祂编织成的网,而祂是网中的鸟。
不该是这样。祂是神,是天地间唯一的魔神,历经过无数次轮回的新生,区区凡人,根本不可能杀得了祂。
魔神不退反进,伸出一只手,抵在身前。
纷纷长剑落下时,自祂掌中喷涌出的滔天魔气与剑雨对抗,白色剑光碰撞上汹涌莫测的黑雾,二者同时炸开,迸发出横扫过人间的法力馀威。
魔神忽然心口一凉。
祂低下头,看见一把长剑冲破防线,没入胸膛。
漫天剑光零落。
唯有林浪遥的剑精准地刺中了祂。
风声呜呜,似谁哽咽的声音。
魔神不可置信地摸上心口,黑色的血顺着剑锋淌了出来,祂擡起头望云中敞开的天门,不甘心地随着逸散的魔气散了神识,化作一缕黑烟,重归天脉。
林浪遥双手紧紧抓着剑,泪水已经爬满脸颊,他不敢擡头,恐怕眼前的一切会成为自己此生的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双熟悉温度的手,抚上他发顶。
“别哭了……”
林浪遥一愣,猛地仰起脸。
眼前的温朝玄静静看着他,血色魔纹已经从他身上褪去,面容白皙干净,眉目浓黑,俊美如昨。唯独薄唇颜色浅淡苍白,衬着那面容,淡得像一抹不真实的幻影,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温朝玄轻轻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声音虚弱地说:“师父就要走了,你别哭,听我说……”
林浪遥哭着摇头,紧紧揪住他衣襟,“不,师父!不!……”
温朝玄气息薄弱,努力擡起手,轻轻拭去他滑落的眼泪。曾经无所不能的剑修,仅仅是为徒弟擦泪,就已经耗去全部力气。黑色的血从身体里疯狂涌出,像他这一生被命运磋磨的恶意,随着流逝的血从生命里带走,终于得以解脱。
“从今往後只有你一个人了,照顾好自己……”
黑血渐渐流尽,从身体里淌出带着金光的血,温朝玄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温朝玄最後想了想,还有什麽要交代的。
他说:“我一生做过许多事,唯有一件事,我从不後悔……”
林浪遥泪眼蒙眬地望着他。
温朝玄的面容认真而专注,令人心甘情愿沉沦在他眼眸中。
“那一年我将你带上山……收为徒弟。”
相聚太短,而离别太长,这几十载师徒之缘,林浪遥注定要用一生去释怀。
温朝玄俯下身,彻底消散之前,像一阵短暂的风,在林浪遥唇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