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乔转身,声音清冷:“楚北逸,你的戏,该落幕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押下去,听候发落。”
他转而将目光转向苏霆昱,复杂之色一闪而过,终是化作一句:“苏州牧……辛苦了。”这一声“苏州牧”,已然包含了暂时的认可。
苏霆昱深深一揖,并未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曙光初现,一场宫变落下帷幕。
楚南乔在杜青山丶柳易卿丶韩亦等文武大臣的簇拥下,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
在经过苏闻贤时,他脚步微顿,无人注意的袖袍下,指节因紧握而泛白。
“你的伤。……”楚南乔声音极低,望向被苏闻贤。
苏闻贤微微睁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无妨,殿下……不,陛下该进宫了。”
楚南乔深深看他一眼:“好好养伤。”
“嗯,好。”苏闻贤噙着慵懒笑意,应道。却在楚南乔离开後,望着那道挺拔清绝的背影,轻轻按了按胸口处,眼神复杂难明。
苏霆昱正欲策马离开。
苏闻贤唤了声:“父亲,可要随儿臣回府?”
“吁”苏霆昱猛地拉紧缰绳,回过头来看着苏闻贤,良久方道,“好。”
殿外,钟鼓齐鸣,雅乐奏响,庄重之音回荡在巍峨的殿宇间。
大殿内,晨曦透过高窗,洒在地面金砖。文武百官依品阶依次而立,殿内鸦雀无声。鎏金御座静候着它的新主。
楚南乔身着龙袍,步伐沉稳而坚定,自显帝王威仪。
他在龙椅上落座,转身面向群臣时目光平静,群臣或敬畏丶或忐忑丶或欣喜,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彻殿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南乔开口,声音清越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衆卿平身。”
登基大典的仪式庄重而繁琐。
在宣读即位诏书时,楚南乔特意命人当衆再次宣读了先帝遗诏。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大典完毕,随之而来的便是封赏与清算,每一道旨意都牵动着朝堂的神经。
楚南乔下旨,追封先帝楚景渊为“圣德皇帝”,尊生母为皇太後。
对于功臣,论功行赏:苏霆昱加封太师;杜青山晋封镇国公,授兵马大元帅。柳易卿升任兵部尚书;韩亦升任礼部尚书;莫北丶骆玄凌等东宫旧属,皆授以要职。
同时,对楚北逸逆党的清算也迅速展开。
楚北逸被废,软禁二皇子府。兰妃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顾相被勒令致仕,其子顾晚辰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其馀附逆官员,视情节轻重处置,但楚南乔口谕:“不可牵连过广”,并未大兴牢狱,有效安抚了人心。
然而,在这份看似周全的赏罚名单中,群臣敏锐地发现,独独漏了苏闻贤。
只不过,刑部尚书一位至今空悬未定,陛下的用意,已无需多言。
加封苏霆昱为太师的圣旨,伴随着仪仗,浩浩荡荡传至苏府。
苏霆昱率苏闻贤及合府上下跪迎。内监宣读完毕,府中衆人面上皆有喜色,唯独跪在前列的苏氏父子,在听到旨意中只有苏霆昱的封赏而只字未提苏闻贤时,身形皆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送走内监,厅堂内一时只剩下父子二人。
苏霆昱缓缓转身,目光深沉地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儿子。
苏闻贤脸上并无多少失落,反而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早已料到的淡然。
“看来,”苏霆昱终于开口,声音平稳,“陛下这是将你我父子,彻底视作一体了。”
他顿了顿,“赏我,即是赏你。抑或是……忌我,便是忌你。”
苏闻贤擡眼,眸中清亮,并无半分委屈,反而冷静得惊人:“父亲,陛下初登大宝,首要便是平衡。父亲手握江中旧部,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如今又加封太师,恩宠已极。若再擢升于我,苏氏一门双璧,权柄过盛,实非人臣之福。”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分析一件无关已身之事,“陛下此举,是保全,亦是敲打。他是在告诉朝野,也告诉我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予取予夺,存乎帝心。’”
苏霆昱凝视着儿子,眼中闪过赞赏,但更多的是忧虑:“你看得透彻。只是,闻贤,这份保全,代价是你的前程。陛下将你置于此等微妙境地,你……心中就真无半点芥蒂?”
“芥蒂?”苏闻贤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父亲,从选择辅佐殿下……不,是辅佐陛下的那一刻起,孩儿所求,便非区区官位。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陛下此举,又何尝不是将孩儿更紧地系于父亲这艘大船之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霆昱闻言,久久不语,目光再次落在那卷圣旨上。这卷绸缎,此刻重若千钧,它既是苏家无上荣光的象征,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父子二人更紧密地捆绑在新帝的棋盘之上。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叹息,又似是决断:“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思虑深远。闻贤,且静观其变吧。”
就在这时,老管家步履匆匆而入,低声禀道:“老爷,公子,宫里又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指名要见公子。”
苏霆昱与苏闻贤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闻贤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静,对父亲微微颔首:“父亲,孩儿去去便回。是风是雨,总要亲自去迎一迎。”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