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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合谋（第1页）

第7章合谋

第七章合谋

雨水连绵了三日，将燕城洗刷得一片清冷。济世堂内，江浸月对着灯焰，已经枯坐了半夜。桌上摊开着《青囊杂病论》，旁边是那块御制徽墨和用桑皮纸仔细包好的紫魇萝花瓣。後院那夜惊现的鼬鼠，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头。

证据零散而危险，指向一个盘根错节的阴谋。她像置身于迷雾重重的丛林，四周皆是潜伏的危机，却看不清敌人的面目。独自一人，她能走多远？

第四日清晨，雨势稍停，天空依旧阴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济世堂的後巷。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戴着宽大风帽的脸，帽檐下，是沈寒霜苍白而疲惫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上车。”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

江浸月站在後门，手指紧紧扣着门框，内心挣扎。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关门，将这个人连同她带来的所有麻烦一并拒之门外。但父亲蒙冤的脸，太妃脉象中那诡异的滞涩，还有那夜叼着花瓣消失的鼬鼠……一切都在推着她向前。

她最终什麽也没说，转身回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药箱，沉默地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压过了沈寒霜身上惯有的胭脂香。两人各坐一端，中间隔着仿佛无法逾越的距离。马车缓缓啓动，轱辘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太妃情况如何？”江浸月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湿漉街景上。

“按你的方子吃着，精神稍好，夜里能安睡一两个时辰。”沈寒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昨日开始，指尖出现轻微麻痹之感。”

麻痹？江浸月心头一沉。紫魇萝毒性深入，便会损伤经络，这绝非好兆头。“我开的方子只能暂缓，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沈寒霜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所以，你需要知道更多。”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象牙扁盒，递给江浸月，“这是祖母近日熏香所用的香饼，你看看。”

江浸月接过，打开盒盖，里面是几块色泽沉暗的香料。她拈起一小块，凑近鼻尖仔细嗅闻。浓郁的沉檀香气中，果然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丶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腻，与她之前在太妃房中闻到的那缕被香料掩盖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香……何处得来？”

“宫内赏赐。”沈寒霜的答案简短而沉重，“由司药司统一配制，分送各宫及王府。每一批都有记录，看似无懈可击。”

宫内……司药司……江浸月捏着香饼的手指收紧。线索再次指向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地方。

“光有香饼不够。”江浸月将象牙盒盖好，“我需要知道太妃日常饮食丶用药的详细记录，接触过的所有器物，甚至……近身侍候之人的背景。”这是一项极其庞大而危险的调查，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沈寒霜沉默了片刻，马车恰好驶入一条更为幽静的街道，两旁高墙隔绝了市井的喧嚣。“我会设法。”她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麽？”

“三日後，太後在宫中设‘赏芳宴’，名义上是赏花，实则为几位皇子相看贵女。我会称病不去，但需要有人替我留意宴席上的动向，特别是……与司药司丶太医院相关之人的言行。”沈寒霜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你是生面孔，又以我‘病中烦闷，特邀入府陪伴’的名义进去，不会引人注目。”

江浸月心头一震。入宫？那是龙潭虎xue，是父亲蒙冤之地，也是这紫魇萝之毒可能源头所在！沈寒霜竟要她涉险入宫？

“我为何要帮你？”江浸月的声音冷了下来，“帮你对付可能与你利益相关的宫里人？还是帮你在这权势倾轧中保全自身？”

沈寒霜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自嘲：“你可以认为我是在利用你。但江浸月，你心里清楚，查明紫魇萝的真相，不仅仅是为了我祖母，更是为了你父亲，为了你江家满门的清白！我们此刻，坐在同一条船上。”

同一条船……多麽讽刺。五年前将她推下船的人，如今却说她们在同一条船上。

江浸月别开脸，看向窗外。马车已经驶近靖王府的侧门，那朱红的高墙在阴霾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压抑。“我需要时间考虑。”

“你没有太多时间。”沈寒霜的声音低沉而紧迫，“祖母的身体等不起，幕後的黑手也不会等。赏芳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马车停下。沈寒霜递过一枚小巧的玉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个“霜”字。“这是我的令牌，凭此可自由出入王府西侧的‘听雪轩’，那里是我的私邸，相对安全。三日内，给我答复。”

江浸月看着那枚触手温凉的玉牌，没有立刻去接。这枚令牌，是通行证，也是枷锁。一旦接下，就意味着她正式踏入了沈寒霜的棋局，再也无法轻易抽身。

她想起父亲曾教导她，医者当有仁心，亦需有慧眼与勇气，方能于迷雾中辨明方向，救该救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沉重的玉牌。

“不必三日。”她擡起眼，目光清冽如寒潭之水，直视着沈寒霜，“告诉我，入宫之後，我具体需要做什麽。”

沈寒霜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在狭小的马车内，开始详细交代。

雨又渐渐下了起来，敲打在车顶上，淅淅沥沥，掩盖了车内低沉的密语。两个本该形同陌路的女子，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因为一桩陈年冤案和一桩正在进行的阴谋，被迫缔结了脆弱而危险的同盟。

前路艰险，吉凶未卜。

当江浸月拿着那枚玉牌，再次从靖王府的侧门走出时，手中的药箱似乎比来时沉重了数倍。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後高墙之内，那道复杂目光的追随。

回到济世堂，阿满迎上来，脸上带着担忧：“师父，您没事吧？脸色这麽差。”

江浸月摇摇头，将药箱放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阿满，去把为师那套许久不用的银针找出来，再……将後院晒着的那些三七丶丹参都收进来吧。”

“师父您要出远门？”阿满惊讶。

“不是远门。”江浸月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只是要去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风雨欲来，她已无路可退。唯有前行，方能在这诡谲的迷雾中，杀出一条生路，为父亲，也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