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云从未见过宋知柔身边除了他们以外的男人,或许是她在京外结识的,不过……怎带来了京里?
他愕然地眨一眨眼,瞄向魏元瞻。
在他意料之内,魏元瞻居高而下看着,眸光有些冷,没有吭声。
知柔无法,也不愿引苏都至宋府,当面见阿娘。是以灯节这日,她将凌鹤微赠予她的画像拿了出来,亲自交给苏都。
观月楼笔直高耸,初建时为不少文人墨客青睐,两年前,一场大火将它烧作断壁,虽经修缮,往来此处之人日趋减少,如今反倒成了个荒凉所在。
知柔提了盏灯,苏都在她身旁立着,两手执画卷首尾,目光一动不动地黏在画中女子身上,神情不同以往。
知柔的注意未曾旁落,几乎不眨眼地看着苏都,那副骨骼里好像一夕间生了血肉,她在他的脸上窥见情感,很浓烈,却叫她觉得仿佛不实。
“你画的?”他终于张口,声音低暗。
知柔被他忽来的眸光怔了一瞬:“什麽?”随後字句显现,她轻声接了一句,“不是我。”
苏都的视线落回画上,许久才说:“我想见她。”
“见与不见很重要吗?”知柔顷刻出言,胸腔内的心跳早就响如擂鼓,越是试图镇静下来,心绪越乱。
在不确定之前,她十分想探清楚阿娘与常氏的关系,可是眼下,她只感觉抗拒,一种浩然的抗拒,穷尽所能也要阻止。
“你见了我阿娘,又想做什麽?”不等他回话,知柔紧着追问。
苏都剑眉深锁,一面收卷画像,一面将身体侧过来,目光倾注知柔。
带着某种细微的探寻,仿佛要从她的神色丶衣着,甚至袖口的褶皱里找出端倪。
她并不闪躲,只是静静站着,唯有蓄满戒备的眼睛泄露了她的不安。
苏都迟疑地拢眉,问道:“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为何这麽惧我?”
画中女子和他记忆中的阿娘一模一样,令他冷钝多时的心再次搏动起来。
知柔是阿娘的女儿,便是他的妹妹。
他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血脉相系,万斩不断。
她不该怯他。
于苏都而言,这已是最大限度的开诚布公,他早学会藏匿声色,才八岁之时,业已成性。
知柔心头撞鹿,语调微微扬高:“我没有。”旋即意识到什麽,忙又辩驳,“我不是。”
苏都没再回应,长久的沉默和他望向她的眼神,知柔心里忐忑,近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移开视线,言语不如从前犀利:“我答应你的也算做到,没别的,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苏都想也不想,举步行她身侧。
知柔顿足,那眼睛深静莹润,像一对暖玉,声音却凉凉的:“不用。”
苏都恍若未闻,语气温泽道:“让我送你。”
灯火煌煌,熙攘的长街如画卷一样缓慢後阅,知柔与苏都同行,背脊僵硬,掌心时攥时拢,最後寻求依靠般抚上了腰间的刀。
现在的苏都对知柔而言,没有了威胁的感觉,可走在一起,她觉得双足踩在云上,不安定,也有些欲坠的惶恐。
煎熬地走了一段,知柔眼风往他面上扫,恰值他看过来,她稍稍一惊,而後竭力克制着,再没朝他去一眼。
有牛车自道旁驰过,县铃轻响,一道人影半坐车轼,知柔见其身姿,攒了下眉。
那人好像……
思绪不及展开,苏都的袖摆磨蹭她的手,很快划过去,他倏然驻足。
火树银花下,苏都的面庞染了红,阴影遮盖他的眼睛,眉骨连着眼窝显得格外浓重。
他无甚表情地盯t了街道一会儿,偏过脸来问知柔:“你可有得罪什麽人?”
他入京以来,行事低调,接触的常家旧部俱是他深信之人。反观宋知柔,回京不久便被皇後召见,又曾宿东宫。
苏都望着她,见她目色疑惑,又道:“有人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