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样子实在少见,魏元瞻刚从营房出来便看她行动迟滞,大步夺到她身旁。
知柔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直起身:“魏元瞻……我得回京。”
这一声唤得他心弦微震,没询她缘由,只是平静地说:“好,我来安排。”
……
到京城已是八月初。
知柔第一次离开甘桐县,预备绕道回京时,曾给家里去过信。信上说归期稍迟,宋从昭却等不得,即刻遣人出城暗中寻她,久无回音。
直至上月底,他在一份邸报中见到了知柔之名,才知道她去了边关。
时下,她平安归返,府上下人看待四姑娘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她毫未留意,一回府就往樨香园走。
昨夜下了一场雨,路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润滑,踩在其间,“嗒嗒”的水声一下接着一下,尤为急促。
临近房门,星回捧着木托出来,视线与她相接,目中登时现过一丝亮色,即刻小跑过来:“姑娘是何时回的?您没有受伤吧?”
知柔摇头,垂一眼她手中木托:“这是什麽?”
星回偏脸睇了睇门扉,轻叹道:“姑娘走的第二天,林姨娘就病了。王太医来看过好几次,都说林姨娘身体并无大碍,是心中有郁,恰逢近日天气转冷,就害了风寒,至今未好。我刚服侍完林姨娘用药,她已经歇下了。”
孙氏一案发于六月廿二,消息传出时,正是她离京的第二日。
知柔手指蜷了蜷,过了几息,她温声应道:“多谢你,星回姐姐。我进去看看阿娘。”
如星回所说,知柔来的时候,凌曦服下药睡着了。她没唤醒她,只站在帷幔後望了一会儿,继而屈膝坐在床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的头发顺着肩膀落下来,像一捧安静的鸦羽,透窗而入的光将她肩上细微的抖动一寸寸照了出来。
良久,她把手垂下,扭头重新看了一眼凌曦。衣袍未换,就这般风尘仆仆地去了冯宅。
应门的还是先前那位老管事,他瞧见她,脸上微显凝重,须臾低头道:“姑娘回吧,公子不在此。”
他若在京,阿娘怎会一病不起?知柔深邃的瞳眸在屋檐下似一潭幽泉,紧紧凝视对方,问:“他行前,可曾留下只字?”
老仆目放哀色,轻一摇首。
知柔眸光变得愈加幽暗,呼吸急重,仿佛有什麽无形的力量在胸中拉扯,不敢信苏都一句话都没留给她,就这样消失了。
夜漆黑如墨,星月尽隐。
知柔回到宋府後,将一路之事告与宋从昭,他闻之,欲延雪南入府小住,以酬其相护之恩。然雪南不愿叨扰,自在城中寻了一间客栈歇下。
心中少忧,枕上便可安稳。
知柔仰躺床上翻来覆去,记起宋从昭和她说的话。
苏都在她离京那日,曾来看过阿娘,其後唯他手下来过一回,就再无音讯。孙家灭门之凶未缉,苏都……是不是还活着?
心绪混沌间,她蓦然起身下床,摸黑把灯燃起,自案台一路翻找,屋内“丁零当啷”乱响不住。
星回听到动静,权当屋里进了贼,手上话本一撂,“噌”的起来,从侧室转到屋内。
灯影如昼,床边的纱帐落着,蔽住了里头情形,案台狼藉一片,对面的衣橱被打开了,有人蹲在那,半副身子罩在橱中。
认出那是知柔,星回擂鼓的心终于缓淡下去,趋步向前:“姑娘,您在找什麽?为何不穿鞋啊……”
手没来得及碰到她,她已侧脸,罕见的情感从她眼中流露:“星回姐姐,我有一副垂珠耳坠放在桌上,怎麽不见了?”
这是第一次,星回在知柔脸上看见了张皇。
短暂的心惊後,她忙动身帮她一块寻,嘴里忿忿咕哝着:“定是景姚替您收东西,不知收哪去了,她这人真是……姑娘离京没几日,她便离了府,连声辞别都未留下,亏您待她那样好,还请盛公子教她经商……”
话未落全,房外突然响起叩门声,继而禀道:“四姑娘,林姨娘醒了,想要见您。”
知柔动作一僵,星回见状踱步过来,扶起她说:“姑娘去吧,我来找。”
屋檐下,两盏檐灯在风中轻摇,像是在打瞌睡,照得黑漆漆的。房内一样昏暗,只馀床头伫立一盏高灯,纤毫毕现地映出床上人的眉眼。
知柔目光在她脸上投定片刻:“阿娘,你感觉好些了麽?”
凌曦向她笑了笑,神态间仍带着一丝病中的倦意:“上了年纪,不中用了。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