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出瞭一个背负著血海深仇的晁灵云,今后还会有更多含冤的人,这冤冤相报无穷无尽,到底何日才能终结?
她像游不到岸的人,在无边的困惑裡茫然四顾,直到看见坐在树荫下望著自己的宝珞和公主,才骤然回过神,如同找到瞭归属。
那裡才是她的生活,她已经找到瞭自己的乐土。
晁灵云释然一笑,对绦真道:“公主和才人都在等著我呢,阿姊若没有其他交代,我就过去瞭。”
绦真看著她恬然而疏远的脸庞,一时心头无比怅然,却隻能淡定地与她道别。
晁灵云的神色瞬间又绽放光彩,像一隻出笼的鸟,轻盈地跑远。绦真望著往昔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姊妹渐行渐远,心底叹息一声,知道她已不愿再与自己为伍。
她有足够的勇气,也有足够的幸运,才能挣脱樊笼,踏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路。而留在原地的自己,也该认清现状,不必再强求什麽姊妹的情分瞭。
这日盛大的端阳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才结束,宾客陆续兴尽而归,也有眷恋美景的人,依旧在迷蒙的烟柳暮色中流连。
晁灵云与宝珞将公主送上马车,骑著马在夹城中并辔而行,两人说笑瞭一阵子,宝珞忽然开口问:“灵云,你是什麽时候和你阿姊生分的?”
晁灵云没想到宝珞会问起绦真,愣瞭一下,才傻笑著搪塞:“大概是我嫁进光王宅以后,与阿姊来往得少瞭,感情自然也就淡瞭。”
自己是为何与阿姊生分的呢?也许是因为每次见到她,都意味著要面对各类任务、阴谋、尔虞我诈,而她疲瞭、倦瞭,隻想要守住自己平静幸福的生活。隻是个中缘由,她不便对宝珞说出口。
宝珞是个直肠子,想瞭想,兀自点头:“也对,我自从进瞭颍王宅,虽然和教坊裡的姊妹们还有来往,其实心裡清楚这情分是淡瞭的。过去有瞭好吃好玩的,会想著和她们说,如今难得才会想起她们。当然,那隻是对一般的姊妹,对你还是不一样的。”
“我自然知道你对我的好,我在回鹘的时候,多亏有你替我照顾孩子们。”晁灵云提到回鹘,又想起太和公主来,连忙问宝珞,“对瞭,之前我问公主为何形容消瘦,你对我使眼色,是不是我说瞭什麽错话?”
宝珞叹瞭口气,无奈道:“公主那麽消瘦憔悴,自然是过得不好。可你那麽直接地问她,却让她如何回答呢?”
晁灵云急道:“我不知道啊,前阵子我不在长安,没去看她。公主才回来两个月,怎麽就变成瞭这样?”
“这还不是拜太皇太后所赐麽,”宝珞张望瞭一下,低声对晁灵云抱怨,“公主回宫那日,事先也没诏令所有公主必须入宫慰问,太皇太后却当场大发脾气,让六位缺席的公主被罚瞭俸禄。这麽得罪人的事落在公主头上,她的境遇可想而知。”
“为何竟没人告诉我,当日发生过这样的事!”晁灵云攥紧缰绳,懊恼道,“那天我就不该顾忌光王宅的处境,坚持进宫陪公主的。太皇太后素来不喜欢公主,我以为最多隻会冷淡她而已,没想到她竟会那麽过分。”
“宫裡的人,个个是人精,就算对公主没成见,谁又会冒著得罪太皇太后的风险,向公主示好呢?至于原先就厌憎公主的人,会如何排挤、诋毁她,那些传到我耳朵裡的难听话,我就不对你说瞭,免得你气坏瞭身体。”
“不,我要知道,否则我如何开解公主?”晁灵云盯著宝珞,沉声道,“你告诉我,那些人是怎麽诋毁公主的?”
宝珞咬著嘴唇,嗫嚅道:“那些下作的人,还能说什麽……无非就是羞辱公主换过很多丈夫,人尽可夫,连身上都带瞭膻味什麽的……”
晁灵云气得几乎咬碎一口牙,愤然道:“那些忘恩负义的败类!若不是公主为大唐牺牲,他们哪来的安稳日子?”
“别生气瞭,你能指望那些饱食终日,隻会闲言碎语的人尊重公主吗?”宝珞摇头叹息,“你堵不住那些小人的嘴的,若认真追究,隻会得罪更多人。这事除非公主自己想开,否则是无解的。”
“这是公主心裡最深的伤痛,你要她如何想开?”晁灵云回想起自己眼睁睁看著公主委身于乌介可汗的不堪往事,心裡泛起一阵抽痛,“公主在回鹘忍辱二十年,支撑她的是对大唐的责任、对亲人的思念,可如今大唐就这样回报她吗……”
“事已至此,你也堵不住那些难听话。依我看,你有空就多去陪陪公主,给她找些消遣,免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积鬱成疾。人隻要没瞭烦恼啊,身体自然也就好瞭。”
晁灵云双眉紧蹙,无力地叹瞭口气:“嗯,我也隻能如此补救瞭。”
轻生
这日回府以后,晁灵云立刻张罗起来,不但带著三个孩子去公主府做客,还从市肆搜罗各类新鲜吃食、奇巧珍玩、传奇话本,隔三岔五地往公主府送,总之是想方设法地逗太和开心。
而另一方面,自从监视光王宅的神策军撤走之后,晁灵云耐心地观望到六月,终于稍稍放松警惕,将李怡藏在慈恩寺的消息告诉瞭王宗实。
王宗实自是喜出望外,与晁灵云商量:“我瞧著圣上对王才人一向百依百顺,他既然已经答应才人会放过光王,光王是不是就可以露面瞭?”
“你先别急,这事还是由光王决定才好。”晁灵云嘴上劝王宗实沉著,自己却已按捺不住相思之苦,低声笑道,“你替我备一匹马,我要去慈恩寺看看他……明日一早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