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瀍搂著宝珞,唇角噙著一丝得意的笑,眼底精光闪动。
那个晁氏竟然能在线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倒是身手瞭得,看来他派去慈恩寺的人已经打草惊蛇,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瞭。
九月,朝廷以镇压昭义镇反叛之名,敕令捉拿昭义在京留后院押衙畺孙,传言此人逃逸后剃去头发,已扮作僧人混入瞭寺院中。天子敕令两街功德使排查全城僧人,公案上未籍名的僧人一律勒令还俗,近期入寺的僧人说不清来路的尽数被捕,京兆府更是大肆抓捕刚还俗的裹头僧,在府中打死瞭三百馀人。
神策军闹得满城风雨,可惜最终一无所获。因为天子压根没料到,他最想抓住的人竟然真的离开瞭长安,此刻已携著爱侣前往洛阳。
如今朝廷出兵讨伐昭义镇,沿途各州军镇均戒备森严,晁灵云与李怡为瞭避开盘查,隻能远离官道,这一路走得辗转,八百裡路程直到十月初才走完。
两人眼看著这日就要抵达洛阳城,午间在村道旁的小食摊上喝餺飥时,摊主大娘不时打量李怡,最后在结账时小声提醒:“客官走这条道,可是要往东都去?千万小心啊,如今官兵正在到处抓裹头僧呢。”
晁灵云吃瞭一惊,忙问:“官兵为何抓裹头僧呢?”
大娘摇摇头,叹道:“谁知道呢?如今各种传言都有,有说是昭义的刺客扮成僧人要潜入长安,有说是长安的逃犯扮成僧人要逃往昭义,还有一说最为可怕,说是今上厌恶僧人,要灭佛呢!阿弥陀佛。”
晁灵云与李怡对视瞭一眼,向大娘道谢:“多谢大娘,我们会小心的。”
两人离开小摊,携手走在田间小道上,晁灵云忧心忡忡道:“十三郎,传言中的长安逃犯,说的就是你吧?”
“嗯,十有八九,应该就是瞭。”李怡笑道。
“你还有心情笑!”
“这不是没被抓住嘛,”李怡乐呵呵道,“如今长安的风声恐怕更紧,我们逃得很及时啊。”
晁灵云趁著四下无人,伸手摘掉李怡的裹头佈,端详著他过耳的短发,愁眉苦脸:“现在我们该怎麽办?这时候去东都,不是自投罗网嘛。”
李怡摸著下巴,调侃道:“等我的头发留到足够长,至少还要一年。不如我们找个稳妥的地方安顿下来,等风声小些,再钻空子进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去哪裡安顿呢?”
“总有相对偏僻的地方,最不济,还可以去山裡采薇呢。”
“采薇?”晁灵云不知道这个典故,听李怡解释以后,连连摇头,“吃树叶不行,好歹得吃野味,我们可以去山裡做个猎户。”
“真是好主意,说得我都心动瞭。”李怡笑瞭一会儿,言归正传,“可惜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做猎户的闲工夫瞭。我原打算解决瞭牛僧孺一事,再去潞州收拾赵缜留下的烂摊子,如今形势不由人,我隻能调换一下先后顺序瞭。”
晁灵云冷不防听到李怡提起赵缜,心髒猛地一跳,若无其事地问:“赵缜留下瞭什麽烂摊子?”
李怡看瞭她一眼,回答:“他和吴青湘,殉情瞭。之前因为回鹘战乱,我将茶马生意的重头移到瞭昭义镇及河朔三镇,如今眼看著这几个地方也要陷入战乱,我准备去把生意瞭结,收手不干瞭。”
“可惜啊,眼下正是朝廷用马的时候,这时候收手不干,损失不小吧?”
“这你就想错瞭。今年朝廷收服回鹘,得瞭数以万计的好马,此时战马并不短缺。何况就是要太平年岁才好浑水摸鱼,如今朝廷正值用兵之际,对军费管控极严,马反而卖不上价。”李怡解释完,忽然意味深长地问,“赵缜和吴青湘的事,你就不打算对我坦白吗?”
晁灵云一怔,惊慌失措道:“嗯?嗯?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坦白什麽?”
“灵云,我们已经是十年的夫妻瞭。”李怡笑道,“你听说赵缜和吴青湘殉情,还能忍著不闻不问,耐心听我聊生意经,你自己说你这样正常吗?何况他们身亡的时候,你正在潞州,有瞭这两点,我猜也猜到瞭。”
晁灵云捂著脸长叹瞭一口气,隻好对李怡老实交代,末瞭毫不意外地挨瞭他一顿骂:“早知道真相如此,你还不如继续瞒著我呢!知道你差点丢掉性命,我能好受吗?”
“十三郎,对不起,我知道错瞭。”晁灵云双手合十,向他讨饶,“我不知道吴青湘那麽厉害,才会大意轻敌,好在有惊无险,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李怡对著她的脸蛋掐瞭一把,听到她惨叫一声,才冷笑:“嗯,果然是活得好好的,不是我在做梦。”
“十三郎!”
李怡横瞭她一眼,没好气道:“下不为例。”说完看见她喜滋滋的模样,气得牙痒痒,“以后就算是用绑的,也要让你和我待在一起。”
“嗯,我就和你绑在一块儿,再也不分开瞭。”晁灵云亲热地挽著李怡的胳膊,娇声应承。
午后晁灵云和李怡按计划抵达洛阳城下,躲在隐蔽处观望瞭一阵,发现情势的确如卖餺飥的大娘所言,便决定暂时放弃洛阳,前往潞州。
这一路上李怡将茶马生意的细节逐一告知晁灵云,她才知道李怡的生意铺得那麽广,做得那麽大。这几年他扮作僧人,往来于大唐和回鹘之间,除瞭为促成公主归唐,也兼顾著遍佈全国的生意,将获利源源不断地转化为寺院的铁佛、冶炼坊裡随时待命的工匠,乃至朝堂中潜藏的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