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林海(2)
长垦村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散养的鸡鸭都被赶进了笼中,无论是谁敲门,只要是陌生的面孔,都没法得到半分回应。
当归觉得甚是奇怪,想借个地方喝口水歇一脚都不行,他只好将昏迷的人又背到了村中那棵大榕树之下,去溪边打了些水回来。
昏过去的人没什麽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在高温之下连续跑了很久,一下子热昏了头,有些虚弱,喝了点水後好了许多,渐渐又恢复了神智。
只是他摸着自己喝水的碗,怎麽看都觉得眼熟,当归贴心地替他解释:“农户不愿意开门,我也没什麽器具,只好借用了一下那只大黄的碗,你放心,我已经洗干净了。”
青年人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命更要紧,又端起土碗咕噜咕噜地将剩下的水也喝得一干二净。
春风入画还是不认当归,它们一直漂浮在这个青年人周围,现在正绕着他背後这棵大树绕圈呢。
当归不知道它们为什麽突然认了一个新主人,也不知道它们为什麽拒绝回归,他看向脸色已经恢复红润的青年人,说不定要收回春风入画,这个年轻人会是关键。
他微微一笑,是最和善的那种微笑:“我叫当归,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误会,而他们不仅没有计较,还对自己施以援手,胸怀广阔,青年人略带歉意地回道:“叫我百佚就好。刚才是我太冒犯了,实在是对不住。”
说到道歉,他又不禁看向另一个人,毕竟他方才的恶意算是全部冲着那个人的。
乌衣站在树荫的最边缘,离他们有些距离,他正看着一片寂静的村庄,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没空听他的道歉。
当归顺着他的目光,也知道他在看谁,于是他便替乌衣慷慨了一把:“不用放在心上,他叫乌衣,但我可得告诫你哦,乌衣虽然不是鬼修,但他比鬼修厉害得多,你别惹他生气哦。”
听见自己的名字,乌衣回头看了一眼,只得到当归的一个傻笑。
装傻充愣,每次他这麽做的时候总是因为心虚,而心虚往往是因为做了什麽坏事。乌衣又回过头,不太想看他这副表情。
这下好像是真的不想理他们了,当归背着他吐了吐舌头,然後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脸上却少了许多笑意,他朝百佚问道:“你是如何遇到春风入画,也就是这十二柄细剑的?”
刚才还一脸傻笑的人一下子就冷了脸,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变脸之迅速,让百佚都有些猝不及防,他怔怔地看着当归,原本笃定他们是好人,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似乎是察觉到现任主人受到了某种威胁,盘旋在大树之上的飞剑们蠢蠢欲动,想找个机会把当归扎成刺猬。
可惜血脉相连,一些情绪似乎也能一并传达过来,当归擡起头,只是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飞剑们就立马散开了。
真奇怪,春风入画如今的模样居然让他觉得像是某种小动物,就像乌衣的冥灵一样,小东西还挺有自己的想法。
百佚後知後觉地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什麽春风入画,但这十二柄细剑着实厉害,打造出它们的人也一定非同凡响,说不定就像那些真正降妖除魔的仙师一样。
认识到差距之後,百佚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他不知不觉坐直了腰,垂着头,小声回道:“不是我找到的它们,是它们找到的我。”
那一日的情形在百佚的心中仍然鲜明而深刻。
他无父无母,是流浪在村落之间的乞儿,吃着百家饭长大,谁家送儿女去宗门求仙问道,他也艳羡地在一旁注视,他知道,只要能叩问仙道,他便能脱胎换骨,从无父无母的孤儿,变成人人敬仰的仙师。
可惜他早已过了宗门选拔的年龄门槛,也不是什麽天纵奇才,没有哪个宗门会收留一个平平无奇的乞儿。
可百佚不死心,他四处打听,摸索着想要学习如何引气入体,如何筑基,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或者是他的天分虽然算不上天才,但也够得上中等,他真的筑基成功了。
已然筑基,百佚也就当自己是步入了仙途,既然已经是人人敬仰的仙师了,那就该做些仙师该做的事,例如降妖除魔,例如驱邪卫道。只是邪魔也并非到处都是,他遇上的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琐事。
他辗转在村落之间,就和以前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需要村民接济的乞儿,他已经筑基,他已经辟谷,无需进食,他没有听过一天的经书,却恪守着自己的准则,为村民们排忧解难。
如此岁月流转三年,百佚的名号也在这一带流传开来,小有名气,也理所当然地招致了真正的邪魔。
散修们大多离群索居,又并非个个都是天才,在不少靠吸食他人修为进补的邪修看来,没有宗门庇佑的散修是最佳的选择。
百佚就是这麽被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