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同道合
引擎的馀音终于彻底消散,只剩心跳铮鸣…
几个字而已,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掀起童舒岚整个世界的海啸。
大脑早就空白了,从陈瑜遮住她的眼睛开始,所有的声音都被无形的手抽离,真空般的寂然中,唯有这句清晰无比的话反复撞击心脏,陈瑜吐出的音节带着不可思议的灼热,把她的灵魂烫得发抖。
童舒岚身上只剩冰火两重天的麻痹感。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不然怎麽有勇气敢问出那个问题,陈瑜的答案是不是自己再次臆想出来的虚幻气泡?
她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胸腔里长久压抑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却又被巨大的不真实感死死堵住。
世界在旋转,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陈瑜毫无预兆地捅开了她快要关上的心门,将她那些隐秘的丶羞于见光的思念和悸动,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童舒岚透过尘埃去看陈瑜的脸,那张脸在昏暗的光晕里显得柔和而安静,落在她紧绷的心弦之上,奇异地安抚了她狂躁的心。
陈瑜的勇气已经在那句话里花光了,车内从来不是告白的最佳场所,可是没有办法,陈瑜也忍不住了,她怕再不拉紧童舒岚,童舒岚会像东流的水,远逝不回头。
喜欢的第一课,原来是要教会人恐惧…
陈瑜的声音只剩下残留的紧张,她垂目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震颤地说:“要不要上去坐坐?”
童舒岚讲不出话来,点点头。
屋子里还是她走时的样子…餐桌上的百合低迷地绽放,门口的拖鞋只剩下两双。
一蓝一绿。
仿佛情景重现,而两人心情早不似当初。
陈瑜先一步进门,看见沙发靠枕被拍打得蓬松饱满,一丝不茍地排列着,仿佛那一晚的凌乱只是意外。茶几光可鉴人,只有抽纸盒和遥控器摆在中间。午後斜照进来的阳光还闪着微光,一室透亮,窗外流动的云影和着这一片沉静的空气,安静地流淌。
陈瑜走进厨房。
厨房的竈台亮得晃眼,不锈钢水龙头也锃亮,洗过的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昭示着最後使用的痕迹。
一种难以言喻的丶温暖的酸胀感,悄悄地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迅速弥漫至陈瑜的四肢百骸。
长久以来,陈瑜习惯了独立,习惯了回到一个整洁但总不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她当然不是不在乎温暖的家,而是时移势易,她已长大成人,需要的是以自己为主体的温暖的家了。
现在,空气中都弥漫着“被等待”和“被照顾”的细微感觉,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心头最需要抚慰的角落。
陈瑜情绪翻滚,竟有些庆幸是和童舒岚一起回来,如果她独自一人,恐怕无法坦荡的再面对这一切。
她烧热了水,端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一片长长的丶斜斜的光影,童舒岚站在其中,挂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咔哒”声,童舒岚看着她,似是在等她把水放好。
“怎麽不坐?”陈瑜笑着问。
童舒岚的不真实感终于消散了。
她等陈瑜走了过来,有些难耐地伸出手,似乎在整理最後的思绪,也在确认自己的决心,终于,她不太熟练的拉住陈瑜的手。
小心翼翼,声量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童舒岚轻轻叫她:“陈瑜。”
她叫她的全名,郑重其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可能以後有很多问题…”童舒岚并不是视而不见的瞎子。
“这样讲可能很奇怪…”她又钝了一下,目光深邃,身体微微前倾,那份专注几乎化为实质,让陈瑜屏住了呼吸。
她的睫毛很长,正在煽动风暴:“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求一个单纯的浪漫。”
她的声音沉缓有力,仿佛把慎重纳入了胸腔:“我想和你建立长久共同生活为目标的关系。”
童舒岚的手指在陈瑜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了一下,显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看着她的眼睛,里面蕴含完整而清晰的要约,灵魂已然开口,向陈瑜发出请求:“我想和你永结同心。”
你有没有体会过巨浪回头的滋味?像古老的编钟被猛然撞响,沉重悠长的嗡鸣永久回荡。
陈瑜回望童舒岚沉静坦荡的目光。
云影退场,光都消散,连童舒岚近在咫尺的身影都瞬间褪色虚化。
陈瑜在这石破天惊的请求里感到志同道合的震惊。
她发现自己真的小瞧了童舒岚。这个人只要得到确定的答案,那一点一滴的等待都不留给她,一毫厘的回避都不许她提,非要这样虔诚的把真心剖解,堵住她的退路,裹挟着她看向未来。
她要与她,长歌有和,独行作灯。
有点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