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厌刚想出声唤他们,就觉得自己手中一沉,兕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在水中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楼厌知道他不怕水,必然是有什麽别的原因,于是垂落脖颈低头去看。
水波晃动,先前缠绕在他身上的玄蛇正一寸一寸地滑落下去,古铜色的鳞片毫无光泽,就连那双眼睛也维持着半张开的形态。
蛇身僵硬,毫无生气,竟真的变成了一条古旧的铜铁。
楼厌瞳孔皱缩,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条不住下落的蛇身,灌到鼻腔里的水流正不住地向外呛。
怎麽回事?!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握那条玄蛇,水波猛烈晃动,转瞬就将他弹了回去。
馀光里只剩玄蛇沉至湖底的躯体,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变得四分五裂,转瞬之间就已经化成了齑粉。
一条存续了千万年的上古玄蛇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兕妖感知到玄蛇的陨落,竟悲切地哭出了声音,它蠢笨至极,竟丝毫不记得这就是刚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条蛇。
楼厌的身体被迫悬在离水面只有寸许的地方,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这样隔水而望。
只见那只巨大的玄武踱着步子缓缓驶离他的视线,呼吸时吐出来的气息将玄蛇的尸体喷得到处都是,与珊瑚丶游鱼丶尘沙混杂在一起,再也找寻不到属于上古神兽的一丝神气。
“前辈!”
水雾重重,楼厌这一声消寂在水波之间,远未达湖底。
玄武的身影已经渺小得快要看不见了,它一步一步走远,厚重的龟甲托举起整座仙山,却形只影单——像是要被永远囚禁在湖底之中。
楼厌恍然——只要它们离开湖底,便难以逃脱灰飞烟灭的结局。
原来上古神兽镇守一座神兽,是永生永世不得出的意思。
可明明……明明它们不久之前还对衡弃春的“悲悯”嗤之以鼻,为何此刻竟愿意为了一头妖狼舍弃千万年的修为?
楼厌想不明白。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高尚的神性吗。
很难说玄蛇的陨灭对一头曾经踏平仙界屠戮无数的妖狼来说有多麽震撼。
但楼厌的思维再度回拢时,自己已经瘫坐在湖边的沙岸,浑身上下被水黏成一片,脸上挂着彩,身上还披着魏修竹那件夸张的绿袍。
他被那件衣服上染着的蛇味儿冲得皱了皱鼻子,偏着脑袋竭力避开,然後才擡起那张带着伤痕丶尤泛苍白的脸。
一张阴鸷的面容上水珠滚落,顺着他锋利的颌线一路滑下脖颈,在袒露的胸口处停留一处,继而没入领口,如那条玄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他掀起眼皮,顶着眼尾那颗泪痣看向周围。
魏修竹正满脸关切地躬身关切着他的反应,对上视线时唤了一句“楼师兄”,一张脸上泪痕未干,眼看着就要给他哭丧了。
不远处,重明鸟扇动翅膀,自山丘上飞落下来,停在距离楼厌还剩三丈远的位置,侧着身子睥睨楼厌。
大概是在观察他有没有死。
楼厌不由地回忆起玄武见到自己後说的第一句话,心知他和兕妖有命从地xue沉到地宫里,全是重明鸟向玄武求救的功劳。
楼厌想说什麽,尚未开口便觉得喉间一痒,只好擡手掩住嘴唇,弓着身子轻声咳嗽起来。
他裸露在外的胸腔不断起伏,大片皮肤还残留着被鬼气侵染的湖水烫伤的痕迹,牵动皮肤上面坠着的水珠盈盈下落,怎麽看都像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唯有那双眼睛。
“楼师兄……”魏修竹挪噎着开了口,“幸好你没事,这几天我们都吓坏了,幸好重明鸟……”
楼厌打断他,猛地直起身来,“我在湖里待了多久?”
“三天了。”
楼厌一怔,又闷闷地咳了两声,才舒缓了身形缓缓靠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