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渊中难辨时辰,但透过窗棂依稀可以窥见外面的天色。
丑时了。
妖魔最静的时候。
衡弃春再度看向楼厌仓惶逃离时没有来得及关上的殿门,确认狼崽子短时间内不会再爬回来了。
他很快敛了神色,在榻上跪坐起身,一件一件,将堆叠至膝弯的衣服穿好,随後摸出了殿门。
委身于无相渊中已有数日,他始终都依照楼厌的意思待在魔殿中看那些破书,还没有来得及摸清此处的布局。
不过还好,楼厌手下的那只虎妖没长脑子,昨日进殿禀事的时候已经将他想要知道的透了个大概。
虎妖昨日说——魔魔主!地牢里的那个道士死了!整个无相渊的西南边都弥漫着臭味儿!
西南边,地牢。
衡弃春循着方位找过来,尚未靠近,就先擡手掩住了口鼻,眉心紧跟着一蹙眉。
是有味道,但与他想像中的又不太一样。
不是尸臭,倒像是无数妖气魔气混杂在一处丶堆积而成的腥臭味。
大约是气味实在难闻,此处竟然没有妖魔驻守,衡弃春于是顺着地牢的入口走了进去。
往里是一条漫长的石路。
衡弃春缓步行着,小腹忽然被汹涌的魔气牵起一阵疼痛,他不得已停了停,擡手掐出一个仙诀来抵御。
还是做得太过了。
清逸的莲香自指尖散开,不适的感觉终于压下去了一些,衡弃春面色泛白,又缓了片刻才顺着面前的石阶一路走下去。
映入视线的画面令他眸色一震。
尸山。
无数修士的尸体堆积在地牢的最底层,离得近了,衡弃春才看清楚,此处其实是一座水牢。
成百上千的尸体就堆积在水中,肌肤相触,衣衫皴裂,血流成河。
是远远比观物印中看到的更为可怖的画面。
滚烫的小腹又一次绞痛起来,他的额上不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狼崽子身上的魔气太重,此刻东西都在他的身体里,与他体内的神泽相斥,激得丹田频频作痛。
衡弃春抿了抿唇,忍着这阵灼痛蹲下。身去,朝着最上面的丶虚生子的尸体探出手。
指尖灵力浮动,一个探灵诀已经掐了出来。
身後忽然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咔哒丶咔哒。”
衡弃春周身一滞,不得已收回了手,顶着身後那份灼热的目光回身站起来。
楼厌就站在他的身後。
几只鬼火聚在一侧,火光少年人宽大挺拔的身形。
重新梳好的发辫垂在颈侧,衬得一张脸格外苍白阴鸷,唯有眼角那颗泪痣灼然热切,像是盯紧了衡弃春的第三只眼睛。
楼厌抱臂站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原来师尊在床上那麽卖力,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好来探查他们的死因。”
他两指并拢朝前一点,一缕魔气就这样落在堆积满地的尸体上,黑色的雾气将这千百人团团笼罩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顷刻之间收到侵蚀,腐烂丶随即露出森森白骨。
衡弃春未置一词,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最终隐忍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