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顿饭吃完,孟怜笙就告了辞,薛良也没留他,毕竟今天诸多烂事缠身,礼貌性地送送孟怜笙,这个难得忙一天的人也出了门。
孟怜笙上午出去了一趟,下午贾涟舟来东院看他一回,呆了呆就走了。他这一整天下来也称得上是清闲。
白日喧嚣无声离去,月拢轻纱,将清辉尽数洒在低矮的梧桐枝头。杨楼起居室内的香炉被熄灭,但房间里却依然烟雾缭绕。
薛良奔波一整天总算了了昨天那段公案,把细微之处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後又开始回忆起昨晚的事来。
“难道我对他…是那种感情!?”很冷不丁,这声音就像是石坠深海,打水漂似的出个响就没了回应。只有站在大理石窗台上的仙人球偶尔会被高档香烟的烟气熏地紧了紧身上的硬刺。
“不能吧,他是个男人啊…”薛良吐着烟雾摇了摇头,在紫玻璃烟灰缸里熄灭了今晚的第三根烟。
前两只雪茄上的香柏木味彻底被掩盖,薛良烦躁般又怼了怼烟头,呼噜一下头发後仰瘫倒在绵软的大床上。
薛良一向是个快乐至上的人,许多时候想不明白的事就甘愿糊涂着,美其名曰:跟谁较劲都不能跟自己较劲。
可昨晚的事他一闭上眼睛脑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去想,正烦躁着,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他拿起听筒,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麽,他答了句“好嘞”就出了门。
薛良趁着夜色踱步到了戏莲池。院子各处都挂着充满节日气氛的彩灯,红红绿绿将院子绕了一周,可这些都没有池中央的水榭凉亭散发出的暖光显眼,他走上拱桥,攀着两人上次坐的台阶走上去,刚看清那人的勾着唇的脸就露出了笑。
孟怜笙温和道:“来的好快。”
薛良笑开了:“跟别人不行,跟咱孟老板自然随叫随到。”
薛良说完很想扇自己一嘴巴,他怎麽又说出这种话了?
孟怜笙说了句“这麽给我面子。”就没了下文,仿佛他现在没兴致和薛良打趣。
孟怜笙今天的气质与往常不同,既平易近人又认真老成,显然叫他来不是单纯为了赏荷花的。薛良岔开腿坐在放了羊毛毡垫的石凳子上,很自觉地拿了块孟怜笙食盒里的点心,咬了第一口,擡眼见孟怜笙也在默默吃桂花糕。
第二口,第三口……一直到薛良吃完一整块孟怜笙也没提一句让他来这的目的,薛良忍不住发问:“卿卿再不说话,点心可就要叫我吃没了。”
孟怜笙抿了抿唇,终于道:“薛叔叔是做什麽都要不声不响的吗?”
薛良一听这称呼这语气都不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道:“怎麽了?”
孟怜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商号支票,道:“要是不去银行我还不知道,我名下多出了三个商号。”
薛良嗐了一声,道:“这事啊,那天在杨楼不是说好了嘛,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麽,替你想好之後直接让人去办了,就忘告诉你了。”
“我倒不是怪你没告诉我,只不过你还是撤回吧,我帮你是因为我俩之间的交情而不是一笔交易。”孟怜笙诚恳道。
薛良挑了下眉,还之彼身道:“可我给你商号也是因为你我是至情之交。”
孟怜笙叹了口气,“犟不过你。”
孟怜笙把食盒一盖站起身来,薛良问道:“不吃了?”
“嗯,你先别走。”孟怜笙弯腰从圆桌侧面搬上来一坛酒沉沉晃了晃。
“花酒你喝不喝?”孟怜笙含笑着。
薛良把腿蹬到凳子上,“孟老板请的,我当然喝。”
美酒入盏,薛良还没喝就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他撇了撇嘴,端起青瓷杯喝了一口,只觉入口初是绵甜醇厚,而回味起又别有一番清雅气息回荡在口鼻之间。
他把酒杯放下,问道:“这什麽酒?哪天我让人多买几坛子。”
孟怜笙轻笑了声:“买不来的,这是我以前用芙蓉花酿的。”
“叫芙蓉醉。”
“好名字好名字。”薛良只觉这酒的味道实在特别,就又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清平院本就比别的院子温度高,一点也不冷。
两人在这暖意融融地凉亭里乐饮畅谈,夜风在此时似乎也识趣地放稳了步子,柔柔地拂过两人,如玉的夜景,水墨般的人儿,颇有种等人一醉方休後再秉烛夜游的架势。
薛良没想到孟怜笙今晚的话能这麽多,从“前天的酥心糖不错”谈到了“梨园行又出了新八卦”,从“梨园的八卦”谈到了“我今天在悦天楼看到了一个洋人在听戏”薛良静静地听他难得一回这麽半扯咸淡,说到某个戳中笑点的地方便和他一起开怀,就这样,上午的哀思渐渐地消去了大半。
酒过三巡,孟怜笙见薛良的心情好了许多,神神秘秘用食指沾酒在花岗岩桌子上写字:“你昨天是为了陈锡贤受的伤?”
昨天从会所回来一直到薛良叫他去杨楼中间有两个多小时的空档。大概薛良的伤就是这两个小时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