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涟舟吃了瘪却毫不气馁,接着没皮没脸地打趣薛良,“你看你看,这就是内火没地方撒,全落我头上了!”
“别说内火,再逼叨老子这就让你没地方撒尿!”薛良说话间已经一个恶狗扑食跟贾涟舟撕吧上了。
再看台上,薛良没眼看的《怜香伴》引得旁边的票友一衆起哄,有说孟郎身段好的,有夸孟老板字正腔圆长得还漂亮的,有不知道《怜香伴》的说这戏本子别出新意的,还有说这昆曲改完就没味道的,更有人气急败坏说这戏伤风败俗改戏更是不合规矩的……
说到底是薛良派的兵起了作用,人群有搔动,可终究没闹起来。
这已经是最後一折了,薛良在悦天楼坐了一下午,他从前不喜欢听戏,可如今听多了却也能渐渐咂摸出味儿来。
戏中两位才女因香识人,因诗结缘,可叹这人生几回情相似,可悲这辗转反侧相思苦,觅得知己,佛前盟誓,熬过了隔世的相思,兜兜转转终得偿所愿,可叹人生几回意相投,可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传奇十部九相思,道是情痴尚未痴。
“好!”这出《怜香伴》终于唱完,领掌类动物薛良十分卖力地发挥本能,一旁的贾涟舟也说:“孟老板这出怜香伴当真绝了!”
後排的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拍台上。
台下的叫好声盖过了那些因为改戏而不满的声音,彩头雨点儿般往台上砸,孟怜笙和冯纫秋一齐鞠躬谢座儿。
孟怜笙唱戏七成为自己,三成为知音,台下的牛鬼蛇神们怎麽评判这出戏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反正故事中的情意能懂的人自然懂。
这一出戏下来,傻子在嘲,疯子在吵,当局者不断叫好,置身事外者一撩衣袍,舍乱让影消。
座儿们虽不知道和孟怜笙搭戏的是谁,可看他五法极佳,唱得也很卖力,就一遍一遍为两人喝彩着。
“你们孟老板呢?”薛良到後台不见孟怜笙,问一个正卸妆的戏子。
“孟老板好像在跟一位票友说话,先生不妨去二楼看看。”答他的不是那戏子,却是刚才扮曹语花的冯纫秋。
薛良闻声看去,见冯纫秋一身粉色戏服,妆还没卸却也得以透过浓厚的油彩看见这人本来的三分面容。仅仅三分,已经如此秀美,他很瘦,这瘦不同于孟怜笙的体态轻纤,有种因病消瘦的味道,活像男版的林黛玉,沈腰潘鬓,别样风流。
薛良扫了这好皮相的一眼,他不会道谢,只哦了声就去了二楼。
二楼的一间包厢外,孟怜笙穿着一身墨绿长衫,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围巾厚重地裹住了他半张脸,对面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
薛良离老远就看出来他穿的是自己送他的那件长衫了,可看到孟怜笙跟那个男人聊的有说有笑,眸光又暗淡下来。
他这麽快卸完妆,就是为了跟那个男人说话?
薛良压了压空气中的落寞,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断,孟怜笙就回了头。他一看见薛良就勾唇笑开了,跟程枭低声说了几句,程枭深深地望了眼薛良,点头绕过他离开。
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从蝼蚁之流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等了这麽多年,他自然不急这一时。
孟怜笙自然不知走远了的程枭的想法,走近薛良问:“找我的?”
“嗯。”薛良刚刚也在半眯着眼看程枭。
“最近交新朋友了?”薛良问。
孟怜笙点了点头:“嗯,是最近认识的,程先生很懂京戏。”
上元夜後,孟怜笙再登台时就看到了程枭。两人聊了两句,才知程枭是他的戏迷,而且是场场都在的,也怨不得孟怜笙见他眼熟。
“嗯。”
“一会儿回府吗?可以一起走。”薛良道。
孟怜笙答:“回,不过你要等我一会儿,我得再去趟後台。”
“嗯。”
薛良跟着孟怜笙往後台走,一路无话。
孟怜笙总觉得薛良今天很反常,一路都沉默寡言的,以往这种时候他都会给他说些最近报纸上看不到的趣事,还有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梨园八卦,也不知这些他都是从哪搜罗来的。反正不是像今天这样沉默。他觉得别扭,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薛良也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太反常,心想着孟怜笙新交了什麽朋友跟他本就没关系,他也没资格干涉他,可这麽想着,他的心突然抽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这一路上都在想些什麽,直到孟怜笙叫他,他才从失落中晃过神。
原来他是失落了。
“我去看看冯老板,就是跟我搭戏的曹语花,你跟我进去麽?”孟怜笙已经半撩起帘子。
“哦,好。”薛良回过神,仓促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