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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第2页）

程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沙，两人离得前所未有的近，近到胸膛紧贴着，近到呼吸相抵，可程枭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什麽把两人拉远了。

大概是语气中的那丝希望支撑着他将话说出来的：“说你爱我，行不行？”

“没人这麽说过，你，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说一次？”程枭忽然攥紧了手腕间那串菩提手串，语气不再如以往这麽盛气凌人，逐渐变得乞求，甚至如信徒一般虔诚。

孟怜笙幽黑的眼睛跟他对视了一会，程枭知道，这里面蕴含的情绪中一定没有挣扎，一贯的冷静而内敛，程枭不禁匪夷地想，这世上能将这双眼底掀起波澜的只有薛良了。他只祈祷着孟怜笙会给他一个将死之人一点怜悯。

可恨他为了这麽一个目标兢兢业业这麽久，如今竟要折在这场天灾上。

孟怜笙静默一会儿，不像在沉思，倒像是想让答复变得不那麽残忍，最终说：“阿渺，谢谢你。”

这场地震的震源在冀南一带，因为震级有些高，他们所在的鲁地也受了波及，而这小破厂年久失修，所以才会禁受不住坍塌。

薛良带着钢盔，一边指挥着晋军临时结成的救援队用铲子锄头撬棍去移除石块，一边自己牵着军犬搜寻。

“我说良哥，咱们有必要这麽找吗？孟老板在不在这里面还两说呢，他说不定不在这儿呢，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贾涟舟拄着铲子叹了口气。

薛良夺过铲子斥道：“不干活别占地，滚一边去。”

那纸条上写的就是这儿，薛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孟怜笙真的在这里面他没救，那事後他毙了自己都不够解恨。

“他就在里面，快找！”他怎麽可能死，他一路辛苦过来，是要带他回家的。

他突然高喊一声：“晋军卅八团听令，今天谁把孟怜笙全须全尾的救出来我薛良赏银万两！”

军人们的嘹亮的应和声在空旷的郊野上回响，就在这时，薛良握着的牵引绳另一端的德牧突然一阵有节奏的狂吠，薛良攥成拳的手止不住颤抖，大声地喊：“来个人！把这儿挖开！快！”

薛良见那几个兵为了立功生猛地挖着建筑残骸，眉头皱起：“轻着点，若他因为你们谁伤着了，我就毙了谁！”

“薛良，你要毙了谁？”声音清澈中带着点哑，即便音量微弱，可仍然坚定。

薛良听到这声音一时间回不过神，但身体本能地扒开刚刚那个撬走建筑残骸的兵，将耳朵贴近了听，他朝两石间的缝隙喊：“卿卿！是你吗？”

孟怜笙喜道：“是我，你竟然真的找来了！”

薛良脸色不再腊白，眼圈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直到这刻他才知道什麽叫虚惊一场，“你等着，我马上救你上来！”

薛良担心那些锄头铲子会伤到孟怜笙，便不顾自身冲上去用手扒开那些阻碍他们见到彼此的石块，顷刻间这双生着厚茧的手上就见了血，哪怕这样，他也一刻不停地搬着挖着，直到看见压在孟怜笙身上帮他挡住建筑残骸的程枭。

薛良伸手道：“拿撬棍来！”

立刻有人递来了撬棍，薛良扎起马步，腰杆手臂同时发力，一鼓作气撬起那块巨大的钢筋石块，喉间低吼一声。

程枭见到薛良的那刻深深地望了眼对方，然後意有所指地喘着气对孟怜笙说：“你就没想过，仇人就在眼前吗？”

“什麽？”孟怜笙听不太懂他在说什麽，他心里从来是装不下什麽仇怨的，至于仇人，他这些年结交八方朋友，仇人更没几个。

“这都是命……”

“小心你身边的人。”程枭忽然咧嘴一笑，像只铩羽而归的狐。

只是孟怜笙来不及多想了，贾涟舟见状即刻上前拉出压在程枭身下的孟怜笙，薛良见孟怜笙出来，不给程枭任何喘息的机会，视若无物般松开撬棍，于是那块大石又砸住了程枭，程枭低嚎一声，仍不死心地对他重复着：“仇人，就在眼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孟怜笙听不太清了，随後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薛良一手紧揽着他，另一手接过贾涟舟的枪，稳稳地对着程枭的额心扣下扳机……

砰！！

枪响瞬间，一切归于寂静，薛良这些年来翻山越岭征战四方，从未喊过一句累，可今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身心俱疲的滋味，他捩眼瞥向石缝里的死人，总算在这令人难以喘息的疲累中寻得一丝安慰。

一具尸体，说不出任何谎言或真相。

孟怜笙听到枪声背脊明显一僵，随後就被薛良和贾涟舟擡到了担架上。

天远夜深，空气里混着金属和泥土的腥味，孟怜笙仰躺在担架上，朔风裹挟着东方吹来的水汽刮在脸上，连带着眼睛都潮了，他眼底映着星幕，蓦然开口：“薛良，月圆了。”

三人乘了辆救济车去当地的医院就医，薛良在一旁坐着，神色满是疲惫，可手仍紧握着孟怜笙，像是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几乎把孟怜笙的手指攥地生疼了。

“薛良，你放松一点。”孟怜笙声音虚浮道。

薛良不为所动。孟怜笙便又说：“你这样我有点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