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藏进心窝里护着的人,受到一点伤害都能扯坏他的心脉,他只能靠躯体上的疼痛来削弱心理上的。
孟怜笙愣在原处舌桥不下,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因为另一人的伤痛而悔恨自责到要痛卿之痛的程度,更何况这“另一人”正是他自己。
薛良这情况,不单是那洋大夫说的创伤性神经官能症了,他不明白这些西洋病,可也知道不管是什麽病,多半都是薛良心里的病。
他突然想起薛良曾经跟他说的那句“药石无医,唯你可医。”于是便什麽都懂了。
“但你这样不是惩罚自己,是惩罚我啊。”孟怜笙拿过薛良的手放到自己左胸前,“真的会疼,会很不舒服。”
薛良顺势抱紧了他,後怕道:“我赶到时看到一片废墟,我宁愿你真被他拐走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也不要亲眼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虽然这些话很真诚很发自肺腑,但孟怜笙听着别别扭扭,他不免煞风景地纠正道:“不是,不是拐走,没拐。”
薛良按下他头,吸了吸鼻子,接着抒情:“我既怕找不到你,又怕找到之後看到你的尸首,我真的会疯。”
薛良压低了声音:“但我又怕你真跟他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要是没有这场地震,或者我再晚去一会儿,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怜笙顺水推舟地轻点着他胸口:“既然这麽怕,既然我对你这麽重要,那拿起刀前,先想想我。”
两人相依腻了一会儿,孟怜笙又想起那张纸,他从一旁拿过来递给薛良。“程枭给我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提到这个名字薛良脸色变了一瞬,而後又恢复如常。他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而後忽然起身摁亮台灯,将那张白纸拿起来放到烤灯下烤,少顷,那张白纸上便神奇地出现了浅蓝色的字迹,薛良迎着光看去,是几个人的名字。
他勾了勾嘴角,只是笑意还没漾开就又被压下,把这张孟怜笙差点用命换来的纸叠好揣进口袋,薛良道:“卿卿,你帮了大忙了!”
薛良神色陡然一变:“但这样的忙,保证不会再让你帮了。”
孟怜笙全然沉浸在自己帮到薛良的喜悦中,听薛良那样说只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粲然一笑,“帮到就好了。”
薛良揉了把孟怜笙脑袋:“差点丢了命还这麽开心,该不该说你心大?”
“薛良,我觉得我没什麽事了,咱们明天回家吧。”
“有没有事,查了才行。”
孟怜笙自己感觉腿上的伤不算严重,本意是查一查图个安心,可薛良偏要拉着他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一一查过了才行,两人就这样又在医院里耗了一天,再三确认孟怜笙没有大碍後才完,直到隔天早上才乘火车回了晋。
火车上人来人往,说起来这还是孟怜笙第一次跟薛良一起坐火车,阳光斜斜落在肩头,他流连在窗边的风景里,心底渐渐生出了种与薛良一同出来游玩的错觉,腿虽然阵痛着,可心情却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但他又在这喜里嗅到了丝悲意,有人投身明华,有人埋骨荒芜。
“长渊。”孟怜笙轻声唤。
薛良看他示意自己在听,孟怜笙道:“我能求你件事吗?”
“甭求,有事直说。”
孟怜笙酝酿着开口:“能不能,求你把程枭葬了?”程枭丧命的地方定然一片废墟,他自己行动的话,肯定很费事。
“你不要误会,相识一场,我不想让他生无宅,死无冢。”孟怜笙说着音量小了几分。
“可以。”薛良应地干脆。
他放下二郎腿凑近道:“卿卿不贿赂我点什麽?”
“那,除了义演募捐的钱,我再多捐些吧。”孟怜笙温声说。
“别装糊涂啊。”薛良揽过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三天好不好?”
孟怜笙耳根有些热,把他推开左右环视,确定没人注意才问:“三天一次?”
薛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三天歇一次。”
“不要。”孟怜笙大骇着摇头:“会吃不消的。”
薛良又凑近了贱笑道:“你躺着就行,保证累不着你。”
孟怜笙微愠道:“别在外面说这些。”
其实他知道,哪怕不答应薛良什麽他也会为他做任何事的。
薛良被凶了也笑吟吟的看着他,孟怜笙脸皮渐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他服软道:“那回家再说吧。”
孟怜笙拿他没办法,又任由他调戏了几句,然後靠在座椅上休憩。
两小时後火车到了封宁北站,哪怕孟怜笙说自己能走,薛良还是把孟怜笙背到让人提前备好的轮椅上,他理直气壮道:“是能走,但走了就疼,你疼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