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承乾府。
两人吃过饭,薛良本想和他出去逛逛,不料被不速之客截了胡。
有兵来通报南京督察李忠义来访时,两人正走到门前,和候在门外的李忠义仅隔着一道门,薛良啧了声,也不怕门外人听见,烦道:“真是晦气。”
而後对那勤卫兵甩了句:“十分钟後再让他进来。”
十分钟後,李忠义进了承乾府,薛良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孟怜笙意在回避,正逛着开满木芙蓉的四季园,携一身花香行至廊下,不远处走来一人,待他看清那人样貌,寒风已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来人四十多岁,仍面容清白,穿了身艳色褂子,眉眼精秀,想必是特意化了妆,不必多说孟怜笙就知道这是沾了梨园男旦的媚俗风气。
那徐娘年纪的男旦站在他对面开口,一派邪魅之气:“师侄,好久不见。”
孟怜笙背後一下子出了冷汗,旧日伤痛历历在目,有多少是眼前这个人带给他的,他垂下的手紧握成拳,像是想连名带姓地捏碎面前人,使之彻底清出记忆,几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晏鄂纪!”
“哈哈哈哈哈哈……”像是孟怜笙的反应很让他满意,晏鄂纪不禁失笑出声,然而只笑了两秒便戛然而止——孟怜笙的拳头已经挥了下去……
晏鄂纪痛叫一声,“别急着动手啊师侄,师叔我还要送你份大礼呢。”
孟怜笙听不进去,只想打倒他,打倒那片曾把他逼至角落仍在恐吓他的那团东西。
他再次挥拳,拳风划过空气,却被一声厉呵制止:“住手!”
来人与晏鄂纪相仿的年纪,轮廓硬朗,唇上蓄了胡子,头上戴着军帽仍能看出照薛良矮了些,他一把将晏鄂纪护下,冷声对随後而来的薛良说:“薛督的人对我的人这般不友好,想必是对这次上级的安排不太满意了。”
孟怜笙身躯一震,立马猜到这人是谁,知道自己给薛良惹了麻烦,欲道歉,刚欠了欠身便被薛良一手拦住,随即挡在他身前,眉梢轻挑:“你的人你不看好了,放出来满院子乱走,如此无礼,依这态度,我是不是也该怀疑你对南京的安排颇有微词呢?”
他虽不知是何情况,可见有人针对孟怜笙自然是不行的,又见晏鄂纪气质身形,隐隐猜出了几分。
李忠义道:“无礼的人是谁?现在是你的人打了我的人,薛督未免太护短了些。”
“那可真对不起了,他这些年被我骄纵坏了,再怎麽无礼也是我惯出来的,所以他做错,我道歉,这位先生,我十分抱歉,您的伤我赔偿,要什麽补偿我都在所不辞。”
虽在道歉,可态度强硬,对面那两人都看出些端倪,薛良竟宁可自降身段也不肯让孟怜笙说一句软话,可见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了。
薛良表面上说着场面话,心里却无限腹诽,心想这姓李的竟还挺风流,这个岁数这个地位,出门在外还舍不下一个老兔儿爷,如不是个真心实意的情种,那就单纯是个品味奇怪的色鬼了。
他想得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和孟怜笙的关系在李忠义二人的眼里比之还甚,毕竟在他自己眼中,只有自己和孟怜笙才是真情纯爱,别人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那都是乱搞男男关系。
晏鄂纪也是混迹梨园那麽些年的人,太能看出个时势高低,此时见好就收,虚以委蛇道:“呦,瞧您说的,就是小辈不懂事,我一个做师叔的,能和他置气吗?”
然後对李忠义说:“李哥,不必因为我误了正事。”
孟怜笙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似在隐忍,似在反省,薛良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看,握着他手牢牢挡在他身前,此刻低声对他道:“这儿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薛良说去去就回,还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孟怜笙没回家,在东院正房里坐着。
薛良进来时正看他愣愣地拿手去探烛火,惊地厉呵了一声,孟怜笙收回手,无措地看向薛良,後者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屋子黑了一霎,然後又随着薛良按电灯开关亮起,他把人引到沙发上坐好,盯着他手指细细看了好一番,摩挲两下道:“下回别那麽玩儿。”
孟怜笙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道:“晏鄂纪不是我师叔,他早就被赶出师门了。”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当时情绪有点失控,没想那麽多,给你添麻烦了。”孟怜笙真诚道。
薛良心里一咯噔,那老兔儿竟然真是曾和霍俊芸关系暧昧的晏鄂纪,他又想到从前殷川山的事,即刻将人揽到怀里,揉了揉他软和的短发:“不用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发火,错也是他们错了。”
“可我还是让你道歉了,最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孟怜笙声音闷闷哑哑地,说话时又离耳朵很近,薛良听得有些燥热,他还是要先把话说完:“此言差矣,好男人是不会让媳妇儿道歉的。”
气氛陡然一变,孟怜笙没绷住,笑了一声,“前几天还说你是我媳妇呢,我不是好男人了?”
薛良笑了两声:“那是前几天,道歉的时候你是我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