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百万美金
圣诞节彩灯还未完全从洛杉矶街头撤下,一月的冷雨便接踵而至。太平洋证券交易所的拱形大厅里,供暖过度的空气混杂着羊毛西装上未散尽的圣诞派对香水味,形成一种沉闷而甜腻的氛围。
江雁站在交易员老杰克的柜台前,递过一叠平仓单据。她卡其布衬衫的袖口磨得发毛,与周围锃亮的皮鞋和定制西装格格不入。老杰克——这位在交易所待了三十年的老交易员——正准备拿起保温杯喝口热咖啡。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单据,随即凝固。手指猛地一颤,保温杯“哐当”一声倒在台面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漫过那些记录着财富变动的纸张。
“百万美金……上帝啊!”老杰克的声音像是被什麽东西卡住,变得尖细而失真。他慌忙扶正杯子,掏出绒布眼镜反复擦拭镜片,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数据。
这两个月,江雁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投机机器,在多个市场精准狙击:
她抓住1976年初开始的豆油小牛市,在CBOT豆油期货价格低位时建仓。当时巴西持续干旱威胁大豆産量,而美国国内生物柴油计划刚提上议程。她用20倍杠杆分批买入豆油期货合约,六周内价格波动带来的浮动盈利已超40万美元。
她通过分析中东局势持续紧张及伊朗和伊拉克摩擦升级的风险,在纽约商品交易所轻质原油期货上建立多头头寸。为控制风险,她只使用15倍杠杆,但短短三周内因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加剧,油价快速上涨,这笔交易为她带来了约60万美元的账面盈利。
在了解到黄金期货外盘杠杆可达100倍後,她仅动用5万美元本金,在每盎司128美元附近买入黄金期货。当金价如她所料因通胀担忧和美元走软而升至136美元时,她迅速平仓。这□□作虽然本金投入不多,但通过高杠杆也获得了约20万美元的可观收益。
她发现一家名为“西部矿业”的小型上市公司,其财报中“应收账款”科目异常高企。通过追踪大宗交易记录,她判断有庄家吸筹,便用10万美元跟仓。当该股因“银矿勘探突破”消息暴涨时,她立即抛售,再获超30万美元利润。
至此,江雁在两个月的交易中,通过这系列组合操作,将初始的10万美元资本,变成了217万美元。
“这不可能!”一个年轻的交易员也凑过来看到老杰克正在核算的单据,失声惊呼。他快速按动计算器,“十万本金,盈利两百零七万!收益率……2070%!”
这声惊呼像磁石般吸引了整个交易大厅的目光。几个原本倚在报价板旁的富豪停止了交谈,一个正在接咖啡的基金经理动作顿住,滚烫的液体溢出来烫到了手都浑然不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牢牢钉在那个穿着普通卡其布衬衫丶面容青涩的东方“少年”身上。
“年轻人,我是哈德逊基金的合夥人查尔斯·威尔逊……”一个梳着精致油头丶穿着定制三件套西装的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冲到了柜台前,鎏金名片差点戳到江雁脸上。
“请等等!我们高盛正在寻找您这样的天才交易员!起薪十万,奖金上不封顶!”
“美林证券可以为您成立专属基金!管理费分成都可以谈!”
人群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瞬间将江雁围得水泄不通。各种昂贵的古龙水丶发胶和雪茄的味道混杂着男人们的体味,让空气变得令人窒息。江雁紧紧攥着肩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带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她脸上却维持着超乎年龄的平静。
“我会考虑。”她收下七八张烫金名片,声音刻意压低到中性音域,“下次再来详谈。”
老杰克见状,立刻推开柜台门,沉声道:“诸位,请让一让。”他护着江雁快步走向後面的小会客室,巧妙地隔绝了那些灼热的视线。
在小会客室内,江雁签好转账文件——将150万美元转入商品期货账户,50万美元留作短期机会资金,剩馀的17万美元则要求提取现金。
老杰克皱眉看着她:“孩子,你知道带着这麽多现金走在街上有多危险吗?”
“所以才要尽快花掉。”江雁微微一笑。
当老杰克将装满现金的帆布背包重新推过来时,他压低声音:“你刚才说下一步打算投资的白银期货……那个,水似乎太深了。”
“正因为水深,才是大鱼的机会。”江雁冷静地分析,“白银现在才4。3美元一盎司,而根据我的研究,亨特家族正在悄悄吸筹。中东局势持续紧张,通胀短期内难以遏制。我看好白银。”
她看着老杰克:“我准备用150万美元做本金,20倍杠杆入场,相当于控制3000万美元的白银期货头寸。杰克先生,感谢您的照顾,如果您有兴趣,也可以适当参与。”
老杰克深吸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简单告别後,江雁直接从交易所後门离开,一月洛杉矶的冷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江雁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她沿着格兰德大道快步走了两个街区,拐进一个偏僻的公交站台。
褪色的站牌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站台顶棚积着的雨水不时滴落。她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看似纤细的手刚刚签下了价值百万美元的合约,此刻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巨大的冲击过後身体的自然反应。两个月前,她还只是资本只有十万美金的随时可能被遣返的留学生;现在,她的名字已经与百万富翁画上了等号。
江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怎麽了?”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莫北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那双深邃的黑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静。
江雁擡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狡黠:“你怎麽知道我在找你?”
“你每次紧张或者思考时,右手中指都会无意识地敲击膝盖。”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高大的身躯恰好为她挡住了从侧面吹来的冷风,“刚才……敲了四十七下。”
江雁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随即弯起嘴角:“会开车吗?”
“会。”
“走,买车去,”江雁站起身,拍了拍沾上雨水的裤子,“这鬼天气,我受够等公交了。”
车行里,暖风开得十足。穿着廉价Polo衫和旧牛仔裤的两人一进门,就被销售员当成了随便看看的穷人,晾在展厅角落。
江雁也不恼,径直走向展厅中央那辆方正的沃尔沃244DL。这个车型刚上市不久,以其独特的箱形设计和领先的安全性能着称——包括能量吸收区丶四轮盘式制动和安全笼结构,前不久的报纸称这个是革命性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