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白澈进来之後,把衣服挂到玄关上,擡脚进去,不动声色地将家里扫视了一圈。
窗明几净,地板亮到反光,是柳识青一贯的作风,唯一与之不相匹配的,大概就是餐厅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菜和碗筷。
而柳识青一人坐在沙发上,头都没擡。
“别看了,乐乐走了。”
白澈闻言沉思片刻,继而笑起来:“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来看您的嘛。”
柳识青说话也不含糊,摆事实讲道理开始复盘:“是啊,来看我的,上上次来看我是我把乐乐叫家里来玩;上次来看我是没遇上乐乐,但那是乐乐临时改了时间对吧;这次来看我是因为我发了和乐乐一起吃饭的朋友圈。”
她一口一个“来看我”,讽刺味十足。
被戳穿以後,饶是白澈学过各种辩论谈判丶诉讼技巧,这会儿也理亏不敢言,只能无奈道:“妈。”
“白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柳识青斜眼看过去,并没有因为白澈的服软而放过他,反而语气一改之前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声音冰冷。
“我且不说你爸会不会同意,咱就单说乐乐有男朋友这一点,你在做什麽,做第三者吗。”
“你现在和乐乐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也为乐乐想想,你难道想乐乐被千夫所指吗?”
白澈哑火:“您什麽时候知道的?”
柳识青眉眼间还有未收回的冷意,笑着的时候也给人很强的压迫感:“我儿子喜欢谁我当妈的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白澈沉默片刻,最後还是没说什麽。
从他出生开始,要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被精打细算的,要上什麽学,学什麽专业,出来做什麽工作,以及,娶什麽人。
他也就是偶尔也感觉,太累了。
“你是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永远不会吃亏,但乐乐和你不一样,事发後她永远是被指责的一方,你是功成身退了,乐乐呢?”
白澈哑然,沉默的半晌。
“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柳识青根本不买账,冷笑道:“白澈,你知道你这话说的有多不负责任吗?”
白澈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他就这麽静静的在那站着,没什麽表情也没什麽动作,过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了。”
“你什麽时候,”柳识青收了视线,顿了几秒,像是在斟酌用词,“对乐乐藏了这种心思的。”
白澈垂眼。
情情爱爱的,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如果真的要较真得话,可能要追溯到高中时候吧。
云乐和白澈不是一个年级的。
当时白澈高二,云乐高一。
那时候白澈身边的同学都知道白澈在低年级有个长相温和的妹妹,白澈很护着她,如果不是姓氏不同,说是亲妹妹都不为过。
很长一段时间,白澈身边总有人旁敲侧击问白澈和云乐是什麽关系,更甚者还有人和白澈开玩笑,问能不能把云乐介绍给自己做女朋友。
白澈当时只觉烦躁,没有细想。
高二的课业要比高一忙一些,具体就表现在晚自习下课更晚,但云乐是艺术生,除了文化课,还得学画画。
所以二人晚上回家的时间就差不多。
白澈下课之後就会到云乐班里找她。
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拿着个素描本在练基本功,神情专注,有时候白澈叫她她都听不见。
後来有次白澈去的时候,云乐旁边坐了个人,二人看起来很亲昵,对方靠着云乐的肩云乐也没有推开她,大概是云乐的朋友。
那人先看到的白澈,她和白澈对视着,还能去推云乐,语气挺激动的:“快看快看,乐乐,咱们学校的一根,他怎麽跑咱班门口了?”
云乐笔下没停头也没擡,语气非常稀松平常:“可能是来找我的吧。”
听了这句话,她朋友趴在桌子上笑得前仰後合,全然不信的样子,但是却还能冲着白澈喊:“白学长,我们乐乐有很多人追了,你得排队。”
云乐眼疾手快地捂住她朋友的嘴,然後冲着白澈笑了笑,带着几分歉意和无奈。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白澈猛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她长大了,她的世界里,也不只有他。
她会有很多男生喜欢,也会喜欢其他男生,可能会嫁为人妇,可能瑀瑀独行,将来或许会取得傲人的成就,也可能会泯然衆人,不宠无惊地过完一生。
人生里有很多条岔路口,通往不同的方向,或曲折蜿蜒或一片坦途,但在白澈当时的预设里,是没有他的位置的。
然後他好像感觉,心里钝钝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