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一块屏幕也过去,他才说:“坐标LT-24。”
时瑙的手指顿也不顿地切屏,输入新的指令,操纵数据混杂在正常指令中到达坐标控制监控,并把自己僞装在里面。
洁白的房间中,数台庞大的仪器在运转。身穿着同样洁白的实验大褂的女人站在一台实验器材前,背对着监控,低马尾发圈上的绿色花朵是实验室中唯一的颜色。
对话框在俞奏面的光屏中,跳动的竖线在他仰头的左眼角旁,像一颗要落不落的黑色眼泪。
老师。
账号发出消息。
监控中的纪绘声擡腕,三秒後将器材一一收拾好,点开咖啡机的电源开关後靠在桌边,直接回拨了这个号码。
俞奏心怦怦跳,即刻接起来仍担心被发现,小声地喊:“老师。”
纪绘声没有回答,看向监控,恰和屏幕前的俞奏对视。俞奏无法准确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只是心中忽然浮现许多人,为什麽,大家都过得不好?那额前的银段明晃晃地插在黑发之间,锈蚀周围的颜色,灰败丶瘦削丶暗淡,这些词怎麽会出现在纪绘声的脸上。
想说的话被噎在嗓子里,一大堆,却觉得哪一句都没有力量。
只能陈述事实。
“证据我交给了警方,警察很快就会赶过去,所有人都能得到解救,老师,请您坚持一下。您可是联盟优青,十文一创……”
可俞奏即将失去的,不是一个人死亡的事实,而是一段生命与感情的剥离。而纪绘声的不以为意让无能为力的痛苦加倍,她自若地打开顶部的豆仓盖倒入咖啡豆,又取出水箱注入饮用水放回去,每一个步骤都似实验般严谨。
“说完了吗?”
“完了。”
纪绘声将杯子放在托盘上,按下开关,咖啡液缓缓落下来。趁此间隙,她走向监控,一手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的後颈上面只是贴了一个医用胶布,甚至都不能把伤疤完全盖住,随後撸起袖子,微微颤动的手臂上黑紫斑块遍布。
“最後,还能和你聊聊天,也不错。”纪绘声平静地叙述,倒退回咖啡机边,“我没救了,也不想以这个姿态活下去。”
俞奏只知道他们用瘾素控制了纪绘声,却不知道上瘾後会有这种症状,本能地开始否认:“不会没救,一定有办法,只要活下去。”
最後一滴咖啡液落在杯子里,纪绘声端起杯子,走向一边的保温箱,输入指纹後,保温箱外层的隔离层落下,梭子形状的肉团在绿色的营养液中,营养液倒映纪绘声发黑的面庞,她用咖啡杯指给俞奏看的动作像极了碰杯,语气随意:“这是迟恒勋的腺体,要我帮你破坏它吗?”
震惊已经不能再拉高俞奏的情绪,纪绘声却津津乐道:“我在这都听到了你的八卦。迟恒勋追杜片笺,杜片笺和罗藏瑞出双入对,你泉下有知,管不管?”
“迟恒勋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里正在进行Alpha的瘾素实验,缺少高级Alpha的腺体做样本。他是不走运的倒霉鬼。”
俞奏猛然惊觉:“难道老师你也?”
纪绘声任凭咖啡杯上的热气模糊她的面庞,嘴唇蠕动:“我不应该怪历历不肯和我说。如果是这样的实验,我也难以啓齿。明明是动物,却偏偏有了感情;感情,却偏偏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生命的存在,竟然是给另一个生命享乐,荒谬丶可笑。”
咖啡液洒出几滴,烫得纪绘声回神,她恍惚地低头喝了一口:“这些禁忌的实验中,唯一真实的实验数据是我自己。”
俞奏嚯得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纪绘声竟然真的拿自己做实验!
“实验不会结束。只要人还对生命,对匹配有欲望,这样的事情就会不断上演。我的破坏也只是延缓它的脚步。”当初纪绘声带着技术前往,与隆制造的机器在她的错误操作中,误差被无限放大。
“违法背德,不可能长存于世。”俞奏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正因每个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要让它止步于此。老师,别放弃。以你的能力,肯定能研究出消除瘾素的药物。”
“我也这麽想。”纪绘声嘴角上扬,似在笑,“所以我是第一组失败的实验数据。至于怎麽处理,留给你去想吧。”
俞奏的手机发出声响,一条信息传来,附件里有熟悉的PDF格式。
“就把它当做,我和你之间的一个秘密吧。”纪绘声对着监控器举杯,随後切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後,贺惭慢慢直起腰,看着监控中扬长而去的黑车,眉心的褶皱慢慢捋平,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分仔,帮我联系局里。”
贺惭把对讲机扔给桑平秋,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出房间。桑平秋拨通对讲机,请求指挥中心根据视频中的车牌号联系交警大队追查行踪。
在得到确切的回复後,贺惭走进来,就着桑平秋的手对队里下命令:“一队在三院西南侧门集合。”
“搜捕令。”
“等它下来,人早飞了。”贺惭将对讲机放回口袋,“你就当你没听到。”
桑平秋知道他刚刚出去是又进行违规行动了,这份好意他不好拂掉,只说:“我会实事求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