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足。”江还岸听过这个病,是糖尿病患者最严重的并发症之一,由神经和血管病变导致的足部溃疡,深部感染。严重时会发展为坏疽,甚至截肢。被称为“沉默的杀手”刚开始时不痛不痒,烂到骨头才会被发现。
“这是你第一次来医院吗?”
“不是,从两年前开始就来了,反复感染,每次都要来清创。”
“为什麽会反复感染?”这个问题江还岸问出口时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药,没有电,也没有干净的水,伤口愈合不了。”
“这次的创面怎麽样了?”
“骨头露出来了,医生说,再烂下去就要截肢了。”男人望着天花板,无声叹气。
“你害怕吗?”
“害怕,我害怕挣不了钱,我想给我孩子更好的生活。”
“你想对着镜头说什麽?”
“我想要充足的药,想要不会停的电,想要干净清甜的水,想要我的腿在身上,想要和我的家人有一个。。。”男人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像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易于实现的形容词,几轮呼吸後,江还岸听见他说“正常的生活。”
江还岸垂眼,内心悄悄叹气。在华国最平凡不过的生活,却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理想。
十分钟很快过去,江还岸不能过多停留,拉开老旧的木门,她一眼就看见了祝轻舟,视线一对上,江还岸脱口而出:“我可以采访你吗?”顺势摇了摇手上的摄像机,满脸写着诚恳。
祝轻舟看着她扑棱着大眼睛,眼里染上细碎的笑意,“等20分钟。”
说着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上面挂着个木板写着“MSF”。
“好,你先忙。”江还岸点点头,目送着祝轻舟进了病房。
走到尽头,拉开门,一个六平米的小房间,一张折叠桌,两张椅子,两台笔记本,一块白板上面写满病床信息。
拿出三脚架,对着桌子,江还岸席地而坐,掏出手机写稿。
写稿的时间过得飞快,听到门发出动静,江还岸立马起身,站得笔直看向她。
祝轻舟看她站军姿似的,如此隆重,不由得想笑,“开始吧,不过就三分钟。”
祝轻舟坐到椅子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裤子挺脏的,我就不坐了。”
“没事,可以消毒。”
“那我不客气了。”不坐白不坐,江还岸擡脚过去坐下。
按下录像键,江还岸看着她,对面的手臂搭在椅子扶手,手自然垂落,在身前轻晃,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
“请问你叫什麽名字?”
“祝轻舟。”
祝,轻,舟,江还岸把这三个字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真好听。
祝轻舟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小表情。
“你是第几次来希和?”
“第四次。”
牛批,江还岸看向她眼神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这一次什麽时候来的?支援多久?”
“一周前来的,每次六周。”
“你是什麽时候加入MSF(无国界医生)的?”
“两年前。”
“如何解决语言障碍?”
“这里有翻译,而且我会希和语。”
明明语气依旧淡淡的,江还岸却莫名听出了“你看我厉害吧”的感觉。
是挺厉害的,江还岸没有多想,将话题转到医院上。
“医院里的药还可以撑多久?”
“关键耗材还能用三天,普通输液包可以用五天。”
说到这,祝轻舟也很头疼,没有药是最麻烦的了。
又问了一些和医院相关的问题,江还岸把相机关掉。
“你呢?你叫什麽?”祝轻舟突如其来的话让江还岸怔了一下,随後她很快回过神来,“江还岸,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江和还,上岸的岸。”
她也决定这名字有点小衆了,每次还得和人解释一下。
“哦~,我的轻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我先走了,江记者。”手上还有很多病人,祝轻舟不能聊太久,留下一个轻笑,推开门往外走。
江还岸先是摸不着头脑,随後忽地反应过来。
谁!问!了!
晚上回到集装箱,把硬盘插入笔记本剪片,今天的截肢视频需要打码,江还岸忍着胃里时不时的翻涌,卡了三回才把视频处理好,发回总部。